過年那晚,苻堅大宴群臣,宮中格外熱鬨,太極殿內燈火通明,朝臣們分坐兩側,坐了好多好多排,苻瑤坐在左下側苻宏後麵,有些感慨自己又在這裡待了一年。
宴至一半,苻瑤便起身,月蕪為她拿來了古琴呼月,宮人在宴中間鋪好墊子,擺好小桌,隨即她起身坐在墊子上,雙手按在琴弦上,深呼吸一口,她手指一撫琴弦,悅耳的琴音頓時讓殿中安靜下來。
苻瑤輕啟紅唇,一首屈原的《山鬼》便被她吟唱出來,她笑容溫婉,纖細的手指間,大氣的樂聲便傳來,一旁的樂人也敲打著編鐘鼓聲,箜篌齊奏。
……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
待她最後一個音停下,苻堅瞬間大笑出聲:“瑤兒,朕便知,你的才華,令人驚豔!”
苻瑤起身,神色溫和:“父王謬讚。”
苻堅看向右側,王猛坐在那裡,看著苻瑤的眼神也是格外滿意,他同苻堅對視一眼,頓時理會了對方的意思。
苻堅接著開口:“瑤兒,趁著今日眾卿皆在,朕便賜婚於你和王猛將軍之子——王永,瑤兒,不知你意下如何。”
苻瑤看向苻堅,她看著苻堅剛毅的臉,剛剛想要拒絕,可是在觸及他的眼神時,她突然明白了,他是一定要她嫁的,王猛是他的得力乾將,同他南征北伐多年,她若嫁給王猛之子,一是可以安撫王猛的心,二是可以讓王猛更加努力為了他賣命,第三點,也可以對王家進行一些壓製,畢竟王永如果娶了她,勢必隻能供著她,王家上上下下皆是如此。
明白了這些,苻瑤低下了頭,她眼眶有些發熱:“孩兒無異議。”
苻堅又看向王猛,王猛頓時起身叩謝:“謝陛下賜婚,臣替永兒謝陛下隆恩。”
苻堅頓時大笑出聲,“好,好。如此良緣,實乃天作之合。”
苻瑤低著頭,回到了座位上。
月蕪替她收起了琴,她看著低著頭的苻瑤,一時間隻覺得替公主悲哀。
苻堅身側,那紅色的身影,端著酒一杯杯往嘴裡灌著。
苻堅回過頭時,便看見慕容衝臉色泛紅,他伸手抱住慕容衝:“鳳皇,你怎麼了?”
慕容衝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下麵,落在那雪白的身影上,他想,她同他一樣,都是身不由己,哪怕貴為公主,也不過是這皇權的犧牲品。
她說對了,皇家兒女,生來便是棋子,他阿姊是,他是,她亦是。
如此可悲,如此可笑。
多喝了幾杯,苻瑤借著更衣的由頭,出了宮殿,她便有些難過得想哭,想到自己要嫁給一個陌生人,她眼眶發紅。
她站在太極殿外的長廊上,看著這漫天的雪景,一時間隻覺得自己如同這灑落的漫天白雪,無所依無所靠,落在哪裡,便死在哪裡。
她喉頭發哽,心裡難受得緊,眼裡不知不覺有淚落了下來。
就在她暗自垂淚之時,一個人走了過來,苻瑤回過頭,就看見慕容衝一身紅袍站在她不遠處,他長發披散,身上的紅袍領口有白狐毛鑲嵌,襯得他麵如冠玉,格外妖嬈美豔。
她看見他,連忙擦了擦眼淚,有些窘迫地轉過身去:“你,你怎麼會在此處?”
慕容衝看她哭了,伸手想去拍撫她,可他伸了伸手,最終還是放下,在袖中裡緊握成全,他低聲開口:“路過而已。”
苻瑤沒有多想,她點點頭:“你,你走罷,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慕容衝看她故作堅強,他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你是在為賜婚之事難過嗎?你不願嫁給王永?”
他不提還好,一提苻瑤更難過了,她眼淚又落了下來,可是嘴巴上還是倔強:“父王如此安排……是應當的,我隻是……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我哭會兒就好了……嗚嗚嗚……”
慕容衝看她哭的傷心,他歎了口氣,隨即苦笑:“原來就算如同長公主這般尊貴之人,也是同我一般,命不由己。”
苻瑤聽他這麼說,她哽咽開口:“誰跟你一般了……我比你慘好嗎,你找的至少還是個帝王,我找的是什麼,嗚嗚嗚……我不是嫌棄他,我隻是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萬一他很醜呢……”越說越傷心,苻瑤一邊擦淚一邊抽抽噎噎開口。
慕容衝看她哭的臉都紅了,他眸子裡劃過一絲什麼,隻是他剛剛張口想說什麼,就聽見身後傳來苻堅壓低聲音的怒喝:“你們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