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瑤搖頭，她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到椅子旁坐下，她站在她身側，看著他的側臉：“鳳皇，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我讓你不要在外人麵前輕易露臉，這會為你惹來禍端嗎？那時候，我便得知，你會因為你的容貌，被苻堅收為男寵。”

慕容衝的眸子裡頓時露出怒火，苻瑤看他生氣，繼續開口道：“所以我才會幫你，我想幫你逃脫那種宿命，可是我失敗了，兜兜轉轉，苻堅還是發現了你。那段時間，我很挫敗，我覺得改變不了你的命運，我幫不了你任何的忙，所以我很恐懼，也很怕見到你，我感到羞愧，恥辱，因為我明知你身上會發生什麼，可是我卻什麼都阻止不了，那種無力感，讓我難以掙脫。所以，很多年以來，我都不敢再靠近你，我羞於見你，我也恥於我自己的無能。”

慕容衝的臉上又恢複了麵無表情，可是他的眼神卻是空洞的，苻瑤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信，她隻能繼續解釋道：“我知道你會離開長安，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樣離開的，所以我隻能等——我沒有想到，你的阿姊會死，所以我才出言保護你，讓苻堅送你離開，苻堅放你走的時候，我很開心，同時我也很害怕，因為我知道，你遲早會回到長安的，而那時候的你，就已經是西燕皇帝了。”

慕容衝抬頭看著苻瑤，他狹長的眸子裡十分複雜：“所以你早就知道——”

“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你慕容氏會反，我知道你會兵敗平陽，我知道你會去找慕容泓，我也知道你會成為皇太弟，阿房登基，進攻長安，攻占長安，這一切，我都知道——包括我知道，你會在太元十一年二月，被段隨和韓延殺死——”苻瑤說到這裡的時候，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

而慕容衝的眼裡因為她駭人的話語，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緒，他怔怔地看著苻瑤，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所以我才會一直勸你，讓你善待百姓，不要暴虐，不要傷及無辜，不要草菅人命，因為在我的記憶裡，你就因為登基稱帝以後荒淫暴虐無道，導致民不聊生，西燕上下不滿於你的統治，所以才會起兵反抗，取你而代之。”苻瑤說到這裡，她嗤笑一聲，“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我，為什麼從來不站在你的角度考慮，你說我是秦國女，說我不考慮你的臣民，那些時候，我其實很想對你說出這一切——可是我不能，我怕我說出來，你不會相信，反而覺得我其心可居。我想用我的方式改變你，讓你同我的記憶不一樣，可是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我的行為反而促成了你的暴虐，所以我不敢再對你有勸誡，我隻能想辦法，再想一個辦法，來保住你的性命。”

“所以，你才會靠近韓延？”慕容衝低聲開口道，他的語氣裡，有些許的慍怒，又夾雜一些後怕。

“準確的說，是他出現在我麵前的，而且他一開始，因為是想來確認我秦國人的身份，隻是不知道為何，他對我上了心，我想，這不失為一個機會，因為我記得，段隨之所以謀反，就是因為韓延的挑唆，他們互為好友，段隨為人膽大，可是心思卻不夠細膩，而韓延卻善於任人為用。如果我殺了韓延，那麼對你最大的威脅就不存在了。”苻瑤坐下身，她歎了口氣，“可惜的是，我失敗了，還被你看見，導致你我決裂。”

“愚蠢至極——”慕容衝冷笑一聲，“你這種方法想要殺韓延，簡直是可笑！”

“我知道可笑，可是我不能放棄，當時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想殺了他。”苻瑤說著，她看向慕容衝，眼神堅定了一些，隨即又變為一種悲哀，“可是韓延沒死，而我又發現，哪怕我殺了韓延，你的江山，終究是保不住的，你的命運，已經同我記憶開始重合，鳳皇，那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慌，我有多怕你死，我怕我會像阻止不了苻堅辱你一樣，眼睜睜地看著你死——那我會瘋的。”苻瑤眸子裡滾落淚珠，她麵容痛苦，“所以我開始拚命看書，我在想，既然你都是要死的，那不如我就讓你死一次，你在世人眼裡死了，那麼真正的你就可以活下來的——”

“我看了很多書，終於在一本醫學奇書上找到了一篇奇穴講解，它上麵提到，人後背心室一側，三根肋骨之下，有一處奇穴，使針刺之，會使人陷入假死，一刻之後會恢複呼吸，那之後，被刺之人若服用養心丹，便會保證性命無虞，於是，我那時候便決定，我要試一試。所幸的是，我成功了，你活下來了。”苻瑤說著，有些慶幸，“與此同時，為了保護你，我想，韓延和段隨隻能活一人，而這個人，最好是韓延，因為他對我有情，我才能更好地利用他。既然如此，我便隻有殺了段隨——苻堅給我送的毒藥我還留著，而我的匕首你已經還給了我，我每日在書房裡練習，如何快速抹殺人的性命，長樂宮中無人，給我行了極大的便利，無論是拋擲，還是近身，又或者是偷襲，我都儘量做到精準，為的隻是對段隨一擊斃命。我想好了，殺了段隨以後，我隻用拖住韓延，告訴他我是為了他，與他虛情假意，那麼無論他如何懷疑我殺了段隨的目的，他也不會對我動手，因為段隨死了，他便可以一手遮天，這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果不其然，我使你假死以後，他果然答應我送你和安安離開，雖然代價是讓我留下，可我並不後悔，在你平安離開長安的那一刻，鳳皇，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因為我終於保護了你，我成功地留下了你的性命，鳳皇——”

慕容衝伸手，狠狠地把苻瑤勾進了懷裡，他仰頭看著她，眼裡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懼，那種恐慌讓他的雙手不由得發抖，他啞聲開口，帶著顫音：“苻瑤，你真可怕——你可知道，你若是失手，你也會因此丟命，你不怕嗎？”

“鳳皇，人活一世，隻為值得二字，若我真的死了，同你死在一起，我也無憾。”苻瑤說著，她捧住他的臉，明亮的眼眸裡珍珠不停地滾落，她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此生從未如此籌謀，方法也算不得有多聰明，可是為了你，鳳皇，我願意賭上一次，所幸的是，上天眷顧我，讓你活下來了，我也活下來了，你不知道，當我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有多開心……”

慕容衝猛的按住她的頭，仰頭吻上了她的唇。苻瑤閉上眼睛，眼淚落在他的臉上，感受到他的深吻，她摟緊他的脖頸，很緊很緊，帶著不舍，帶著依戀，帶著深沉地愛意，她用力地回吻他，同他唇齒纏綿，她鼻息間滿是他的呼吸，這使她深深沉浸其間。

良久，慕容衝鬆開了她，苻瑤嘴唇紅腫，眼眸瀲灩，她捧住慕容衝的臉，哽咽開口：“鳳皇，我愛你，你彆不要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