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確實沒聽說過。
謝允接著說道:“他們未必敢給四十八寨發帖,萬一真把李大當家招來,可就不好收場了。我當時是跟著雇主來的,到了一看,遍尋不到你們四十八寨的人,連賀禮都沒見有人來送,當時就覺得不對。嘖,隻可惜我那人傻錢多的雇主不聽我的,我又不好丟下他們先走,隻好一起蹲了黑牢。”
周翡問道:“你見到霍堡主了?”
“見了。”謝允頓了頓,又道,“但是已經傻了。”
周翡:“……什麼了?”
“基本不認識人了,連自己叫什麼都說不清,一會叫長風一會叫披風,沒個定準。”謝允唏噓道,“據說是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就一天不如一天,到現在時時刻刻得有人看著,話也說不清楚,像幼兒一樣,想當年也是絕代的人物,叫人看了,心裡著實難過……自從霍老爺子不能過問事務以後,霍家堡便是他弟弟霍連濤說了算了,唉,這個人你以後見了,最好躲遠一點,我看他長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恐怕有點心術不正。”
周翡:“……”
她感覺謝允對人的評價標準好像有點問題。
“這個霍連濤野心勃勃,以其兄長的名義把一大幫人聚來,當然不是為了給他傻哥哥過生日,他是想把這些人聚集起來,締結盟約,組成勢力,自立成王。”謝允解釋道,“對外,他們說是要再造一個‘四十八寨’。”
周翡傻眼道:“然後把不同意的都關起來?”
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謝允搖搖頭:“雖然好像就是那麼回事,但不完全像你想的那樣,這話說起來就更長了,三年前,甘棠先生出山……”
周翡猛地聽見她爹的消息,立刻站直了。
“他將梁紹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勢力接過來,以一己之力壓下南朝中蠢蠢欲動的蠢貨,靜待蟄伏,而偽帝病重的消息攪得南北內外沸沸揚揚,當時比現在還亂,最流行的就是扯一麵大旗,在山腳下撒泡尿就敢當自己占了一座山頭,英雄狗熊你方唱罷我登場,被曹偽帝挨個釣出來,險些一網打儘,幸虧有你爹黃雀在後,將計就計,在終南山圍困偽帝座下大將,斬北鬥‘廉貞’,頭掛在城樓上三天,重創北朝。”
周翡連大氣都沒敢出。
“那一戰,偽帝元氣大傷,卷入動蕩的各大門派也都未能獨善其身,‘俠以武犯禁’,你爹大約也有些故意成分在裡頭。”謝允道,“此後數年,武林中很大一部分門派與世家都成了一盤散沙,世道確實安生了不少,但分久必合,洞庭一帶以霍家堡為首,很多人謀求抱團成勢已經不短時間,霍家請的人大多與之誌同道合。隻有少數人是陰差陽錯不明就裡的,或者礙於麵子不得不敷衍的。”
周翡:“都在這了?”
謝允一點頭:“嗯,不過這麼掉價的事不一定是霍家人做的,否則他們臉都蒙上了,卻還要使霍家腿,豈不是脫褲子那什麼?洞庭一帶的江湖人大多歸附了霍家堡,這其中魚龍混雜,有一些……”
他停頓了一下,周翡脫口說出方才學會的新詞:“邪魔外道。”
“……一些不大體麵的江湖朋友,”謝允十分客氣地說道,“當時霍家堡一再挽留我們,一天三頓給我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惜我們這些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人家最後沒強逼,好言好語地送我們走了,誰知剛離開霍家堡,就被人暗中偷襲,一股腦地扣押在這裡,隻要我們答應在洞庭會盟畫押,便放我們出去。”
周翡想起荒村裡那個刀下鬼,心裡的疑惑一閃而過,想道:“腿法可以假裝?那麼粗的大火腿也是一朝一夕能憋出來的嗎?”
隨即她又想到,那“大火腿”當時好像確實沒有當著王老夫人的麵出過腿功。
她越想越不明白,整個江湖的雲譎波詭在她麵前才露出冰山一角,周翡已經覺得目不暇接了,她隨口說道:“那就畫唄,出去再說。”
謝允大笑道:“然後說話不算數是小狗麼?那不成的,就算一諾不值千金,也不能翻臉不認人,反複無常的名聲傳出去,將來還如何在世上立足?況且平白無故被人關在這,倘若就這麼服軟,麵子往哪放?”
以周翡的年紀,還領會不到英雄好漢們麵子大過天的情懷,但她頗有些“求同存異”的心胸,不理解也不去跟人掰扯,想了想,她說道:“那我想個辦法把你們放出去。”
謝允看了她一眼:“妹子啊,你聽我的,回去找你家長輩,遞上拜貼到霍家堡,就說丟了個人,請霍家堡幫忙尋找。”
周翡皺眉道:“你剛才不是說這黑牢不是霍家堡的授意?”
“水至清則無魚,”謝允往石洞山壁上一靠,懶洋洋地說道,“你這不懂道理的小鬼,非得逼我說什麼大實話?”
周翡三言兩語間就從“美人”降格成了“小鬼”。
她雖然頭一次下山,十分不諳世事,卻有點一點就透的敏銳,立刻聽懂了謝允的言外之意——霍家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還有正牌子侄牽涉其中,邪魔外道有邪魔外道的用場,萬一弄出點什麼事來,把這些“不體麵”的朋友往外一推頂缸就行!
這都什麼狗屁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