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說是“一幫不太體麵的江湖朋友”,他大概估計出自己說了她也不見得知道,於是略去了。
中年人道:“‘活人死人山’你總聽過吧?”
他似乎有點不耐煩廢話,本以為提點兩句就夠了,誰知周翡神色仿佛愈加茫然了。
中年人皺起眉來,冷冷地說道:“沒斷奶的小崽子怎麼也出來四處走動,你家果然是沒人了。”
周翡有點不悅,然而隨即想起來,“家裡人丁稀少”這話是她自己瞎說的,隻好短暫地把火按回去,同時好奇此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怎麼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會說人話?
“活人死人山上無數妖魔古怪,上有四個主位,大言不慚,以四象冠名,是一群天下聞名的攪屎棍子,手段狠辣,喜怒無常,一度鬨得腥風血雨,乃是臭名昭著的‘□□’,後來那兄弟四人自己狗咬狗,鬨了一場內訌,恰逢南北對峙,兩頭都想剿滅他們,這才分崩離析——其中朱雀一支落在了嶽陽附近,這夥人無法無天的時候,結仇遍天下,如今龜縮此地,也知道不宜拋頭露麵,便各取所需地依附了霍家。”
周翡恍然大悟道:“哦。”
不過“哦”完了,她也隻是大概明白了這幫蒙麵人為什麼乾齷齪事這麼得心應手,沒有其他太多感觸,畢竟她沒親眼見過這些“妖魔鬼怪”的真身,而且要說起“□□”來,四十八寨這種“奉旨為匪”的,也白不到哪去。
中年人瞄了她一眼:“朱雀主名叫木小喬,當年因為一些小齟齬,獨自一人上泰山,一炷香之內挑了泰山派三大長老,震斷了掌門三根肋骨,在眾目睽睽下一把破開掌門獨子的胸口,抓出了一顆活蹦亂跳的心,擲在地上全身而去。”
周翡這回睜大了眼睛,泰山派她是知道的,四十八寨中的千鐘一係便是從那邊遷過來的,他們掌門極推崇泰山十八路“社稷掌法”,據說千鐘的開山祖師就曾經是泰山弟子,後來將掌法融入長戟中,才自創了這一係。
中年人見這孤陋寡聞的小丫頭總算被唬住了,這才有些尖酸地笑了一下:“總算說出了一個你知道的門派——曉得厲害就好,算你運氣好,現在知道了,快滾吧。”
誰知“被唬住”的周翡心道:“原來這麼厲害,那方才鬨個天翻地覆的計劃是行不通了,我還是得小心點,不如先悄悄地去搜尋解藥,多放出點幫手來再說。”
她便對這中年人說道:“多謝前輩指點。”
說完,她輕巧地從石牢門口一躍而下,兩三個起落就朝馬圈後麵的一排房屋去了。
那中年人猝然睜眼,見她居然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勸告,麵色陰鬱地注視著周翡離開的方向,低聲道:“找死。”
這時,一條影子從方才周翡站的地方“流”了下來,落在石牢門口,才看出這條“影子”竟然是個人,他裹著一身黑,貼在山岩石壁間,和真正的影子沒有一點區彆。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等著那石牢中的中年人吩咐。
“沒事。”中年人淡淡地說道,“一點小插曲,不影響,我隻想知道,你確定朱雀今夜在此山中麼?”
黑衣人張開嘴說了句什麼,分明沒有說出聲音來,石牢裡的中年人卻好像“聽”見了,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很好,不枉我久候,去吧,按原計劃來。殺了木小喬,霍連濤不足掛齒。”
黑影一低頭,似乎應了一聲“是”,眨眼間便又化成了一道影,壁虎似的貼著山壁,已經攀上了數尺。
就在這時,石牢裡的中年人卻忽然又道:“慢著。”
黑影聞聲,溫馴地溜回牢門口,等著聽吩咐。
隻見那癆病鬼似的中年人掰了一塊饅頭,十分不信任地湊在鼻尖仔細聞了一遍,又抿了一點渣,反複確認確實沒毒,才吃了一小口。他吃東西的樣子極其嚴肅,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做什麼艱難的抉擇。
好不容易把這一塊饅頭咽下去,中年人才低聲說道:“方才那個小丫頭,倘若見到了,且留她一命——見不到就算了,看她運氣吧。”
周翡全然不知道平靜的山穀中正醞釀著什麼,她耐著性子小心地搜尋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跟著幾個雜役找到了後廚的地盤。知道了此地的凶險之後,她對後廚中看似普通的雜役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使出渾身解數,跟上了一個矮墩墩的胖廚子。
那廚子大約是夜間餓了,想給自己做點宵夜,又不想給人看見,便斥退了小學徒與其他雜役,獨自到來到夥房。
周翡不錯眼珠地盯著他一呼一吸,一舉一動,下意識地模仿著那廚子走路的節奏,就在那胖廚子推開夥房木門的一瞬間,周翡驟然發難,在他身體前傾,後背最放鬆的一瞬間,她毫不猶豫地出刀,隻聽“噗”一聲,那胖廚子連吭都沒吭一聲,喉嚨處已經多了個洞。
周翡:“……”
說好的妖魔鬼怪窩呢?
剛才那個病病歪歪的大伯是嚇唬人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