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唾沫橫飛地替她吹牛道:“這姑娘小小年紀,真是使的一手好刀,我可瞧見了,她‘刷刷刷’這麼起落幾次,就逼退了那北鬥大狼狗!”
周翡:“……”
她連大狼狗的毛都沒摸到一根,還喂了人家一個饅頭吃。
晨飛師兄上前替她解圍,自報了家門,又一抬手在周翡頭頂上按了一按,說道:“這是我寨中的小師妹,往日裡雖然儘是調皮搗蛋,難為她也能乾點正事。”
“四十八寨”在外麵可是大大的有名,晨飛師兄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便好似炸了鍋,一時間“久仰”之聲此起彼伏,誇什麼的都有。
有人十分激動地問道:“可是‘破雪刀’麼?”
周翡確實用過一點破雪刀,然而自認功夫很不到家,她親眼見識了這群大俠們造謠傳謠的能耐,唯恐隔日傳出“某月某日,破雪刀東挑貪狼西砍武曲”的胡說八道,忙不迭地否認道:“不是不是,我資質不好,破雪刀大當家不肯傳。”
好在她是個小姑娘,大俠們也不好意思總纏著她說話,都去“圍攻”謝允了。哪怕他自稱自己隻是個鑄劍的買賣人,因為雇主托他鑄劍給霍堡主當賀壽禮,給的訂金又高才親自跑一趟——但愣是沒人信。
周翡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藏進寨中師兄們中間,小聲交待自己因為什麼跟王老夫人下山,李晟怎麼被擄走,她又怎麼追來的事說了。眼下晨飛師兄找到了,第二天一早怎麼走,先聯係誰,如何與王老夫人彙合等等雜事,就全交給他了,周翡隻要跟著走就是了,她便放寬了心,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起各路豪傑們吹牛來。
聽著聽著,周翡就有些走神,她以前心心念念地想勝過李瑾容,這會,突然又生出了一個新的念頭——二十年前,提起四十八寨,大家提的都是她外公的名字,現在,報出四十八寨的名頭,大家說的都是“李大當家”的破雪刀,那……什麼時候提起四十八寨,他們都會想起“周翡”呢?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她自我審視,覺得異想天開不說,“周翡”這倆字天下皆知的想法也有點恥,於是又丟在一邊了。
吳小姐在水塘旁邊將自己的手臉細細洗乾淨了,又把周翡給他們送藥時候用的那塊手帕洗了一遍,仔細晾在旁邊一根小樹枝上,四下都是一幫散發著難以言喻味道的大老爺們兒,她彆無選擇,隻好坐在周翡旁邊。
周翡看了她一眼,把沒啃過的半條魚撕下來分給她,隨口問道:“你叫什麼?”
小姐的閨名通常是不好叫彆人知道的,周翡一個從小毆打先生的貨也不知避諱,大喇喇地就當著一幫人問出來了,好在她是個姑娘,不然指定得讓人當登徒子。
吳小姐目光掃過周圍一圈陌生男子,四十八寨的都識相地背過臉去,假裝沒聽見,她臉一紅,蚊子似的對周翡小聲道:“我叫做楚楚。”
周翡點點頭:“我娘說你爹是個大大的英雄,你到了我家,就不用怕那些壞人了。”
話音一頓,她想起熱熱鬨鬨的四十八寨,忽然就忍不住細細對吳小姐描述起來,周翡不曾見識過金陵十裡歌聲的盛景,也不曾見識過北朝舊都的威嚴莊重,是個徹頭徹尾的土包子,心裡覺得四十八寨是天下最繁華、最好的地方。
吳楚楚也沒笑話她,反而聽得有些惆悵,人間再繁華,跟她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她背井離鄉,往後要靠彆人的庇護而活,天下所有有家、有可懷念之處的人,她都羨慕,細聲細氣地問周翡道:“到了四十八寨,我……我也能習武麼?”
周翡一頓。
吳楚楚神色又黯淡了下去:“怕是不行吧,我聽說習武的人,練的都是童子功,我可能……”
“有什麼不行,”周翡道,“你可能不如有些從小開始學的人厲害,但好歹比你現在厲害啊,回去找……”
她本想說“找我娘”,後來想起,李大當家日理萬機,未必有功夫,便話音一轉道:“找我家王婆婆,她脾氣好得很,又慈祥,肯定願意教你的。”
晨飛師兄笑道:“你可真行,還給我老娘安排了個活計。”
吳楚楚麵露喜色,正要說什麼,忽然神色有些局促起來,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周翡抬頭一看,原來是謝允不知何時擺脫了眾人,悄無聲息地走過來,隻是見她在跟吳小姐說話,便沒過來打擾,雙手抱在胸前,笑盈盈地在幾步以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