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有人在河邊見到,一個鮮血淋漓的怪物跳進河裡,將河水染得鮮紅無比。在清澈月光的照耀下,可能和那天的夕陽一樣好看。”
那天的夕陽也如這般,晚霞和紅色的光暈都映在水裡,阿寧沿著河岸一邊跑一邊笑。
“很久不見過這樣美的夕陽了,我們運氣真好。”阿寧轉頭,看向身後慢慢踱步的段胥,說道:“我看你這幾天都繃著,你要不要也跑起來,放鬆一下,很開心的。”
段胥一向沉穩持重,他並未做過這等放浪形骸的事,於是他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一絲新奇感。
阿寧回過頭向他走來,抓住他的手腕,笑著說:“我帶你試試嘛,就一次。”
說完,拉著他就跑了起來。
段胥的體力異於常人,所以當阿寧跑得氣喘籲籲的時候,他的頭腦依舊清醒。
他的視線落在手腕上,抓著他的手纖細、潔白,此時正因為充血而微微泛紅。
此刻,他感覺到無比的放鬆。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仿佛隻是一個剛誕生的嬰兒,用新奇和澄澈的目光看這個世界。
這條河承載了他所有痛苦的、開心的記憶。他從未像此刻這般開心,也從未像此刻這般痛苦。
最後一抹晚霞也漸漸消失了。
阿寧牽著他的手沒有鬆開,就這樣拉著他,一前一後,一言不發,慢慢地挪步。
他們二人的背影就像兩個誤闖入風景畫中的人,如果時間就在此刻停住,段胥想,他情願永遠留在畫裡。
可即便走得再慢,繞再遠的路,他們最終還是會回到該回的地方。
漆黑的幕布沿著天空慢慢罩下來,段胥抬起頭,恍惚間看見幾朵不同尋常的陰雲。
起初,他並未在意。
可後來他發現,它們一直跟在他的頭頂,好像本就是為他而來的。
神神鬼鬼之事,對他們這些凡人來說,終究還是太玄奧了。
所以他也隻是遲疑了一瞬,就繼續往前走。
到了戲班,阿寧鬆開他,臉頰微紅。她轉過身來,問道:“阿煦,你怎麼了?我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段胥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彆讓阿嫂他們等急了,我們快進去吧。”說罷,他又欲言又止了一番,才道:“今天大家高興,我會說話這件事,不如暫且先瞞著。”
阿寧點頭:“放心吧,我有分寸。”
戲班後院看著與平常沒有任何區彆,戲班裡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看見他們兩個人便打一聲招呼,之後就沒了下文。
段胥和阿寧都覺得奇怪,不是說好了要準備宴席的嘛,可他們現在卻好似全忘了一般。
段胥到廚房裡找到趙阿嫂,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趙阿嫂卻拉住他,滔滔不絕地說道:“阿煦,你今天做什麼去啦?我怎麼一天都沒看見你?是不是身體還沒好全,要不要我再去請大夫來呀?”
段胥皺起眉,他想說今天下午不是才見過麼,可吭哧了半天,也沒表達出來。
這時候,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從屋裡走了出來,問道:“阿嫂,今天晚上吃什麼呀!”
她是錢婆婆的女兒,錢爽。錢婆婆的丈夫很早便去了,隻留下這麼一個女兒。錢婆婆本想讓她繼承自己的衣缽,可偏偏錢爽對戲曲沒有興趣,錢婆婆也沒逼迫她,而是儘心儘力地教阿寧。
她就像是阿寧的親姐姐一樣,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極好。她已經懷孕八月有餘,眼看著快到生產的日子,錢婆婆不放心她在婆家,就把她接了回來。
她推門出來,看見阿寧和段胥,走過來拉住阿寧的手,笑道:“怎麼現在才回來?”
阿寧笑答:“去河邊走了走。”
錢爽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轉來轉去,調侃道:“你們兩個一起去的?”
阿寧的臉飛快染上兩朵紅暈,低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錢爽湊到她耳邊,低聲調笑:“阿寧,我看你啊,是撿了個寶貝回來!”
阿寧笑著推她:“姐姐,你彆亂說。”
說著,阿寧疑惑地問:“怎麼還不開飯?”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們不是應該在為她的生辰做準備嗎?可現在他們好像都把這件事忘了似的。
可她不能問得那麼直白,甚至想來,還覺得有些委屈。
忽然間,宅院裡的燈盞忽然在同一時間滅了。院子裡的所有人都亂作一團,吵吵嚷嚷,跑來跑去,好不熱鬨。
阿寧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抓住身旁段胥的手臂,將整張臉都埋進去。
段胥拍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輕輕地說:“彆怕。”
院子裡的燈熄滅時他看的清楚,各個房間裡都有人影一閃而過。
所以,他現在明白了。
果然不出所料,沒過一會兒,就有幾個小孩手裡提著燈籠突然跑出來,嬉笑著跳到阿寧身前。
他們有的是戲班師傅的孫子,有的是不知從何處撿來的孤兒,在戲班做一些雜貨,還有一些,是城中百姓送來學藝的。
“阿寧姐姐,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