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寶貝。”
方行舟唰地拉上了窗簾。
他沒有下樓,窩在沙發裡,改而通過監控觀察陸見川的動向,看著他不吃不睡,從早上八點一直坐到晚上七點,津津有味地讀著自己曾經寫下的筆記。
七點半,那輛沒有牌照的純黑轎車又出現了。
陸見川猶豫片刻,還是上了車。
方行舟臉色發沉,切換app,連接上他提前藏在紙箱裡的定位器,看到代表陸見川的紅點一直朝市中心移動,最後停留在某家高檔私房菜餐廳。
他起身去臥室換了新買的衣服,周身噴上香水掩蓋自身的氣味,戴好帽子、口罩和墨鏡,開車朝著定位所在疾馳而去。
二十分鐘的路程隻開了一半時間。方行舟走上定位對麵的圖書館,站在落地窗前,看到陸見川坐在二樓的露天餐廳裡,桌上放著柔和的香薰燈和嬌豔的紅玫瑰,桌對麵坐著一位盛裝出席的美麗女性。
陸見川眼角彎彎,在朝她笑。
女人隻癡癡地盯著他,從五官來看無疑是他的未婚妻王斐,但細瞧起來,又和公開的照片有些微妙不同,眉眼間似乎隱隱約約帶上了方行舟的影子。
隔得太遠,方行舟沒有留意這個細節。
他直勾勾地看著他們約會,被割破的手指又開始感到疼痛。
菜上得很慢,他們像是一對真正的愛侶,邊聊邊等,沒有一絲不耐煩。中途,女人起身去洗手間,陸見川臉上的笑容終於收起一些,單手敲了敲耳朵,微微側身自言自語。
方行舟對他的每一個微表情都再熟悉不過。
他瞳孔收縮,全神貫注地讀那句唇語。
陸見川說的是:
“我為什麼不能現在吃掉他(她)?”
說完,四周空蕩蕩子隻有他們一桌,沒有人回應。陸見川卻像聽到了不滿意的答案,慢慢皺起眉,麵露一點不快,喝光了杯子裡的紅酒。
而在王斐回來的前一秒,他又重新掛上笑容,溫柔地替她擺好叉子。
一切似乎都已經明朗。
方行舟不願再看下去,他呼吸粗重,痛苦地收回目光,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步伐卻快到幾乎是落荒而逃。
……
結束晚餐已經是晚上十點。
王斐,或者說“蟻後”,仍然坐在椅子裡,像一具美麗的機器人,癡迷地注視著陸見川的臉,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跡象。
他們點了八個菜,已經全部吃得隻剩空盤,但王斐似乎依舊饑腸轆轆,不停地吞咽唾沫,仿佛對麵的陸見川才是今晚最美味卻無法食用的正餐。
“我愛你。”她第八十四次用縹緲的語氣訴說愛意,“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你結為一體,用身體內部最溫暖的地方接納和孕育屬於你的新生命……今晚,我在長洲酒店訂了房……”
陸見川看著她的眼睛。
毫無疑問,她的長相正在越來越像方行舟,這雙眼睛幾乎已經和方行舟一模一樣。
這是蟻後捕獵的小手段,讓獵物看到最符合自己幻想的夢中情人,引誘他們一步步走向地獄。
而陸見川能夠忍到現在,全靠這雙眼睛。
他對著眼睛溫柔地說:“不可以哦,我們要訂了婚之後才能做這些親密的事情。”
王斐的瞳孔擴大,嘴唇輕張,身體微微顫抖,仿佛吃到了極為美味的什麼東西,僅僅靠他的幾句甜言蜜語便達到了絕頂高朝。
陸見川又道:“已經很晚了,回去乖乖睡覺好不好?馬上就是我們的訂婚宴,你要做最美的新娘才行。”
王斐仍然在抖,她能夠捕捉到陸見川身上散發出來的情與愛,濃過祂曾經吞噬的所有獵物。
祂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興奮。
王斐勾起笑容,露出兩排潔白縝密的牙齒。
“好,”她順從地說,“我們將在訂婚夜結為一體,永不分離。”
陸見川微微笑著,送她去了停車場,等到蟻後的氣息徹底消失,他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消失。
無牌黑色轎車悄然駛來,停在他的麵前。李旋為他拉開車門。
“辛苦了,”李旋道,“蟻後完全沒有懷疑你的人類身份,已經沉迷在接下來的狩獵中。我們的行動一定會無比順利。”
陸見川上了車,摁住胃部。
他現在非常、非常、非常的餓。
同類的氣息對他來說同樣是極致誘惑,他已經餓到把胃都消化了個乾淨,但仍然於事無補。
想吃方行舟做的蛋炒飯,牛肉麵,紅燒肉,可樂雞翅,燉雞,啤酒鴨,清蒸魚……
還想吃……
陸見川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深深吸一口氣。
車開回香杏街,他甚至等不到車停穩,迫不及待拉開車門,想直奔二樓的臥室。
一下車,他的動作忽然頓住。
瞳孔瞬間危險地立了起來,他直愣愣地盯著前方,臉頰輕輕抽動,仿佛看到了隻會出現在噩夢裡的場景——
方行舟正醉意濃濃地從前一輛車裡下來,遠遠的,他似乎看到了陸見川,眼睛微眯,身形搖晃一下,被旁邊的陌生男人扶住。
一刹那間,陸見川臉上所有屬於人類的表情都消失了,四周的溫度驟然降到零下,樹葉上積的雨水飛快凝結成冰。
緊跟著下車的李旋甚至看到了一截熟悉的恐怖觸手。
他心猛地一沉,順著陸見川的視線看過去,手腳立刻被嚇得冰涼。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