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舟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或者說,有什麼東西正在阻止他冷靜地思考下去。陸見川的話裡有許多顯而易見的漏洞,比如——為什麼當魚餌必須要靠聯姻,這樣大張旗鼓的陷阱一旦暴露,很容易引發民眾恐慌;再比如,王斐不過是一個普通富商家庭的女兒,警方明明已經鎖定了她的身份,為什麼不直接逮捕她;還有,他在鍵盤托中找到的備孕筆記又該怎麼解釋?
陸見川不擅長撒謊,他可以邏輯縝密地將它們全部指摘出來,一項一項反問,直到得到這件事更深的真相。
但他開不了口。
……真的又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
他在意的並不是連環殺人案,也不是聯姻,甚至與王斐本身也沒太大關係。他在意的隻有陸見川到底有沒有背叛。
他緩緩吸氣,盯著陸見川脖子上留下來的指印,片刻後移開視線,從床上坐起來。
腦袋暈眩得厲害,濃濃的挫敗感包圍著他,這對於他來說是極其罕見的情緒。
陸見川依然賴在床上,伸手攬過他纖細的腰,湊近一些,親吻全是牙印的背窩,然後把整個臉都埋進去,深深地聞他身上殘留的觸手的黏液氣味。
他聲音沒什麼底氣,聽起來軟綿綿的:“怎麼不說話?老婆,你沒有彆的想問的嗎?隨便問,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方行舟從他的懷裡掙開,沉默地光腳走進浴室。
陸見川一愣。
他跟著撐起身,看著愛人的背影,摸摸脖子上偽裝出來的腫痕,迷茫地眨眨眼。
這個表現,是信了還是沒信?
剛才的解釋說得那麼粗略,他已經做好了被質問的心理準備,可方行舟為什麼一言不發?是把他的解釋當成徹頭徹尾的謊話嗎?
好像也不對。
如果他壓根沒相信,大概率會直接將他從二樓踹下去。
陸見川揉揉頭發,毫無頭緒地悄悄下床,走到浴室前,聽見裡麵正嘩嘩地響著水聲,而家裡的燃氣還沒有啟動,裡頭人洗的是冷水澡。
現在是隆冬。
陸見川心疼了,想開門進去,手握上浴室的門把手輕輕一扣——然後發現門從裡麵反鎖著。
以前方行舟從來不會鎖門。
陸見川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把頭發揉得更亂,不敢再硬闖進去,站在浴室門前惴惴地看了半天,最後隻好拿起手機,選擇求助自己的善後團隊。
他打開李旋的聊天框:“李警官,醒了嗎?身體感覺如何?”
客套了一句,還沒等那頭回複,他迫不及待進入正題。
“我按照你的說法跟行舟講了,但他還是不理我怎麼辦?是我說的時機不對嗎?”
片刻後,那頭的昵稱變成“正在輸入中...”
陸見川耐心地等著,等了好幾分鐘,終於等到一大串回複。
李旋不再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高冷,而是熱心地給他出著主意,好像兩人是普通的好友:“聯姻這麼衝擊的事對方醫生打擊太大,他現在正處於信任危機之中,很難迅速緩和過來。你這時候隻需要注意言辭、默默地給予他關心就好了,剩下的我們會幫你解決。”
“對了,”他又補了一條信息,“不要說太多細節,小心圓不回來。”
陸見川看完,神色立刻舒展開來。他露出笑意,回道:“好,謝謝!”
他放下手機,沒有繼續守在浴室門口,簡單套上一條褲子,先去廚房裡做早飯。
等方行舟洗完澡出來時,陸見川正光裸上半身,係著圍裙,嘴裡哼著輕快的小調,手法嫻熟地把煎蛋拋起來翻麵。
今天的天氣雖然冷,陽光卻極好,透過廚房的窗戶投進家裡,給陸見川蒙上一層淡淡的暖光,襯得他光滑的麥色皮膚如刷了蜂蜜般光滑甜蜜。
過去十年,相同的畫麵曾無數次出現在清晨的廚房裡,方行舟總是會經不住誘惑,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再和他交換一個牙膏味的早安吻。而陸見川也深知這點,哪怕是隆冬臘月,他也熱衷於向剛剛醒來的愛人展示自己的近乎完美的身體,像一隻求偶期的公孔雀。
方行舟安靜地靠上廚房門框,冰涼的水滴順著發梢滴落在鼻尖,被滾燙的呼吸染上體溫。
冷水澡並沒有太大的效果,他幾乎克製不住想要擁抱的欲望。
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抖動,方行舟盯著陸見川精瘦優美的腰背,著魔般想象著自己用小刀劃開眼前的完美皮膚,在上麵一筆一劃刻上自己的名字,讓他一輩子帶著屬於自己的印記,永遠無法背叛。
良久,他合上眼,再睜開時已經收拾好全部表情,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淡淡開口道:“我們來談談。”
……
半小時後,兩人麵對麵坐在餐桌兩頭,中間擺著陸見川剛做好的豐盛早餐。
方行舟臉色很白,四肢冰冷,渾身散架一樣的疼,頭部的暈眩感越來越嚴重,似乎昨晚消耗了過多能量,以至於產生了低血糖和低血壓的症狀。
他低頭喝了一口牛奶。
這個動作讓陸見川的瞳色立刻變深了。
他的目光落在方行舟布滿牙印的清瘦鎖骨上,喉結忍不住輕輕滾動,滿腦子都是眼前人昨晚通紅的耳垂、青筋暴起的手背、墜滿汗珠的白皙要身、沙啞的求饒……以及和眼前的牛奶一個顏色的戰利品。
他把它們全部吞進肚子裡,用新長出來的、屬於“蟻後”的胃消化和融合。雖然業務還不太熟練,但因為有足夠的愛作為媒介,基因結合的成功率似乎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