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還是起了一陣陣雞皮栗子,骨頭縫不住往外冒寒氣。
薑敏端坐於皇後身邊,朗聲指責她:“果然是民間長大的,學了一身市井的痞氣,心術也不正!無非是害怕新的皇弟能分去你的寵愛,這才痛下殺手。”
皇後也歎息:“阿蘿不該犯下這等狼心狗行之事!你讓你父皇多寒心呢!”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數落薑蘿身上的不堪,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過錯,她不該肖想任何溫暖。
天真冷啊。
薑蘿戰栗,張了張嘴:“我沒有,我是冤枉的。”
薑敏冷哼:“你的意思是……沈美人宮闕裡的宮人栽贓皇女?她主子富貴了,她自個兒也能得到好處,為何要動小皇子?還是說,你覺得這名宮人是受人指使,誣陷你?後宮妃嬪們爭寵也就罷了,你有什麼仇家,值得她構陷?哦,你是疑心母後嗎?”
這話一出,皇後臉上也騰起薄怒:“夠了!來人,傳本宮懿旨,將三公主薑蘿下達掖庭獄,聽候發落。”
還沒等內侍合力把薑蘿拉下去,半道上便傳來了天家威嚴的嗓音——“何事這般喧嘩。”
皇帝來了,薑蘿又被拋擲在地。
但好險,她還有機會能洗刷冤屈。
皇帝落座上位,周遭喧嘩的絮語戛然而止。
皇後把宮中發生的惡事說給天子聽,皇帝臉上果真浮起一重肅穆。
他冷聲:“阿蘿,朕原以為你不過是年幼頑劣,可你竟歹毒至此地步,對於一個剛出世的幼弟,也能狠下如此毒手!”
皇帝的一番話,擊碎了薑蘿僅有的生欲。
她咬緊牙關,忍住眼眶裡的眼淚。
她說:“父皇,宮殿之中戒備森嚴,既我有壞心,又怎可能不被人瞧見?父皇覺得我蠢笨如斯,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皇弟動手嗎?這般明目張膽行惡,我不是傻子……”
然而,所有人都不信她。
他們的冰冷眼神代表了,他們早料到薑蘿會用這一番話來自證清白。
足夠愚蠢。
薑蘿剛說完這番話,憔悴的沈美人忽然衝了過來,死死抓住她的衣:“阿蘿!彆人不知你的歹毒用心,你當我也不知嗎?!你我相逢於微末,能做苦難中的莫逆之交。但你絕不肯見我爬起,你怕我再也不親你、近你,也會如旁人那樣打壓你。三公主,我隻問你一句,我可有哪處……對不住你?”
沈美人這番話,完全把薑蘿打入低穀。
她沒有忘記兩人在院中一塊兒觀星、賞雪、吃烤芋的日子。
她發自內心,由衷期盼,沈美人能夠獨得父親青睞,往後能過上好日子。
她的好,如今成了全然的惡,所有舊事都成了居心不良的佐證。
薑蘿渾身血脈翻湧,冷得直打擺子。
“連你也不信我……”
“你讓我怎麼信你?!”沈美人知道的,她對薑蘿冷淡過,薑蘿心裡不可能沒有怨恨!所以她害沈美人的孩子,事出有因。
真該死啊!沈美人摘下發簪,想刺入薑蘿的胸口。
說時遲那時快,內侍拉住了喪子的沈美人,阻止她和薑蘿“同歸於儘”。
薑蘿忽然笑了,她明白了,即便這是一場陰謀,也沒人會信她的。
因為她孤立無援,因為她不得人心。
如果一頭撞死在這裡能證明她的清白,薑蘿會毫不猶豫這樣做。
但那樣隻是白白犧牲,吃力不討好。
薑蘿仰起頭,忽然不屑去爭辯了。
眼淚悄無聲息滑落。
她雖哭,但並不難受。
她的心已經夠硬了、夠麻木了,她沒有必要為不可得的溫暖與父愛再哭泣。
薑蘿抿唇,望向皇帝:“我以為,您會聽我辯一辯的。但是我想,我說什麼都是錯。既然死路一條,我就再也不奢望了。”
“我從來都不想入宮,我也從來都不想當什麼狗屁公主!”
“是您逼我回來的!”
“所謂富貴天家,也不過如此蛇鼠一窩的惡人!宮裡頭一點都不快樂,一點都沒有人情味。”
“您明明是我的父親,你明明是我的繼母,你明明是我的皇姐……可你們待我,還不如和我沒有半點血脈親緣的祖父好!”
“這天家,我不待了。若我死了,下輩子,我也絕不投胎天家!”
身體發膚,骨肉血脈,她統統都能還給他們。
她再也不要留戀這一捧涼如秋露的暖意,再也不去奢望命數裡所有不可得。
薑蘿想,她要有骨氣地活過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