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煩心事嗎?”我問他。
畢竟很少見到綾人辦公到一半出來散心的情況,往往這個時候就是在公文中見到了什麼令他感到棘手的事情。
他拒絕了我的幫忙:“不用擔心,我可以解決。”
於是我邀請他來身旁坐下:“那就來坐一會兒吧。雖然椿花敗了,但這裡還有許多應季的鮮花可以欣賞。”
懂事的妹妹在哥哥坐下不久後就提出告辭,剩下兄長與未來的嫂嫂留在這裡培養感情。
廊下的風鈴又在叮鈴作響,連帶著少年跳動的心臟一起。
我撐著臉轉頭看他:“不說些什麼嗎?”
男人有些小心思不奇怪,大部分時間我會縱容對方,特彆是還在熱戀期的時候。
他昨晚擅自碰了八重神子給我的紙鶴,今日眼下就有遮掩不住的疲憊,想必是查了一整晚與鶴有關的史料或軼聞。
神裡綾人沒有應聲,他傾身湊到戀人身前,將落在對方發間的雜物去掉,爾後仗著身高優勢把帶繭的拇指留在對方皮膚柔軟的耳根處。
他為戀人整理月華般的發絲,然後輕笑一聲:“我可以親吻你嗎?”
無論那位聰明的神眷大人想讓他了解到什麼,至少現在,他的內心更偏向自己的愛人。
至於那些連夜翻過的史料,以鶴為中心的資料幾乎都繞不開數百年前的一個人。那位大人的名字永遠鐫刻在史冊上,輪不到現如今的他來置喙。
我的椿花將我教會他的知識吸收的很好,甚至學以致用到我的身上。
這很好。
我左手按住還留在耳畔的那隻手,起身時握住他懸空的掌心。
好孩子應該獲得獎勵。
右手挑起少年的下頜,我彎腰親吻他。
耳畔的風鈴還在響,一聲聲的十分清脆。另一個在耳畔撞響的聲音卻不同,它雜亂無章,隨著我的心意躍動。
兩個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連帶著顏色相近的的發絲也落到一處。少年的手撈住戀人的腰,將居高臨下的人揉進懷裡。他側頭,於是原本撞在一起的鼻尖在互相摩擦之後很快分開。
雖然看著不顯,但長期習劍的少年臂力其實相當好。
在親吻分開之後,他抱住我讓我的支撐點落在茶案上,然後半彎著腰為我整理亂掉的頭發。
綾人做事向來仔細,於是我也閒下心來為他整理褶皺的胸襟與袖袍。
中午用餐時頗為熱鬨,身為過來人的華代夫人並未提及孩子身上明顯整理過的痕跡,隻招呼著三個小輩添菜。
隻是在夜晚,她終於向自己的孩子提及婚事。
頗有主見的少年早就將這件事放進了日後的規劃,隻叮囑母親不要擔心。
他已經在為戀人準備白無垢。
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戀人會披著白無垢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在今後的日子裡他們會相互扶持、共同走到生命儘頭。
神裡綾人心想,這種樸實無華的願望應該是不難實現的。
栽滿稻妻的楓葉紅遍之時,我的最後一篇論文也隨之寄往教令院。
八重神子之前口口聲聲說著代表鳴神大社的她不會與我走的太近,但隨著我待在稻妻的時間越來越長,她找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因此神裡綾人會經常和她碰上。
對比起綾人的好態度,神子表現出了對他的不喜。
宮司大人甩了甩袖子,慢條斯理道:“那今日就到這裡吧。”
等她離開,神裡綾人才好奇問我:“宮司大人似乎不太喜歡我?”
“啊。”我看著走遠的狐仙宮司,又看向眯眼時越發像狐狸的綾人鄭重道:“可能是同類相斥吧。”
“哦,是嗎?”水係男狐狸精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
他在我對麵落座,看著我和八重神子下到一半的棋局後思考片刻,然後執起黑子落在棋局上。
身形模樣都已經更加偏向青年的神裡綾人並沒有錯過棋子入手時的觸感。他聽過這套棋具的大名,聽說是那位宮司前往璃月求學時帶回來的寶物,放在鳴神大社中從不外借。
既然棋局有人繼續,我不介意接著與人對弈。
綾人落子很快,但不難看出他的深思熟慮與精心布局。不過教我棋術的老師實在厲害,當時我確實也耐下性子去學了。之後又斷斷續續磨煉了這麼多年,雖然不敢稱一句當世無二,但我下棋確實屬當世一流。
被落下的棋局正殺到關鍵地方,剛剛出門的八重神子卻回來了。
不知是有意無意,她站在門前敲我的門:“既然這棋局你們已經開始下,那過幾日彆忘了把我的寶貝棋具還回來啊。”
“鶴殿。”
她笑著轉頭,但坐在我對麵手執棋子打算落下的綾人卻愣在當場。
在他翻閱那些典籍史冊時便想過書中夾著的那隻鶴代表著什麼,但翻過的書上除了記載著一個名叫千鶴的人之外再找不出什麼。
那位稻妻曆史上迄今為止唯一被以殿相稱的神明寵臣,在保留不多的史料記載和鄉間的軼事傳聞中所占篇幅都極大。
怪不得那位宮司來的越來越頻繁,原來是在隱晦的告誡他。
我和八重神子至今都稱不上太熟,但我大概能猜到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以人類之身左右神明的意願很難,但偏偏曾經的我做到過。
所以不能再多一個可以影響我決定的人了。
我將手裡的白棋丟回棋盒裡,撐著手看似乎腦子不太能轉的過來的神裡綾人。
他知道了這件事,現在要怎麼辦呢?
……我要好好想一想。
唉,七百年前的過去就該堆在落灰的書冊裡,何必非要扒拉出來給人添亂。
沉默許久的青年終於落下手中的棋子,他抬眼看坐在對麵的人。
書上的詞句無趣且陳舊,但坐在對麵的戀人卻美麗鮮活。
他想起稻妻代代流傳的關於那個名字讚美,問自己的戀人:“千鶴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問的好,千鶴是個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