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中,給主子們梳頭也是一門技術活,是最考驗心靈手巧的差事,乾清宮的掌事朱嬤嬤就是憑借著梳得一手好頭發,被當年的佟太後看中,又跟著聖上一路走到今天。
而在永和宮,梳頭的差事一直都是丹朱負責,鸞音在今日被德妃點中,便知道是主子有話要私底下交代。丹朱笑著退下,鸞音走到德妃身後,小心翼翼地幫德妃把頭上繁複的首飾一一拆下,又學著丹朱素日的樣子,用掌心潤開桂花頭油,再用梳子幫德妃把頭發理順。
隻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德妃的頭發精心養護了十幾年,黑亮順滑,鸞音的小手不用力很難抓穩,用了勁又害怕扯疼了娘娘的秀發,短短一盞茶時分,隻抹了個桂花油的功夫鸞音就緊張出了一身冷汗。
頭油抹開要自然晾乾一刻鐘,鸞音總算是卸了一口氣,“奴婢笨手笨腳的,還望娘娘恕罪。”
“好啦,彆動不動就請罪的,快起來吧。”德妃伸出手虛扶一把,鸞音哪敢讓娘娘真的使勁,趕緊受寵若驚地站起來。
“日後到了乾西四所,老四那兒前院就隻有兩個不成器的粗使丫頭,你年紀小臉又嫩,可不能再這麼誠惶誠恐地,得擺出掌事宮女的態度來。”
德妃滿意地捋了捋順滑的青絲,笑著繼續道:“你心靈手巧本宮是一向明白的,第一次做梳頭這樣的活計能有這樣的水平,實在是十分難得,雖然動作是慢一些,但是好在細心妥帖,差錯更是半分都沒有。本宮當年在坤寧宮服侍,第一次給孝昭仁皇後梳頭的時候,扯斷了主子兩根頭發絲,還被拖出去打了兩板子呢。你們這些小丫頭隻知道看朱嬤嬤梳得一手好頭便平步青雲,卻不知道就連蘇麻喇姑也因為梳頭時疏忽,被太皇太後罰過。”
“奴婢怎麼能跟娘娘和蘇嬤嬤相比。”實際上,進了宮,就沒有不想當人上人的宮女,雖說之前鸞音最多隻瞄準了大宮女的位置,但心中也不是沒有渴望過夢境中的四阿哥登頂成為現實,做成下一個蘇麻喇姑一樣,比主子們還要體麵上三分的人物。
德妃搖搖頭,“是不敢比卻不是不能比,都是宮女出身,再過上個十年二十年的,這紫禁城裡時怎樣一番天地,誰也說不準。你心思靈巧卻不冒進諂媚,通曉詩書卻依舊好學,要不是年紀尚小,在本宮這兒再過幾年,也配的上一個大宮女的位次。
你才來了大半年就因為五格格受了一回傷,罰了一場跪,如今從永和宮去了乾西四所是為著本宮自個兒的私心委屈了你,你心中有怨懟也是理所應當。”
“娘娘也知道奴婢爹娘都死得早,獨留下奴婢和弟弟兩個跟著舅舅過活。隻是舅家孩子也多,弟弟進了府學吃官家糧,奴婢便想著進宮謀一份生計。奴婢年紀既小,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闔宮的掌事姑姑看了都搖頭,要不是承蒙娘娘的恩典,這輩子也摸不到永和宮的門檻,更彆說還能去阿哥們身邊當上大宮女,領到足足一兩銀子的月了。”一刻鐘已到,鸞音拿過乾燥的錦帕輕輕幫德妃擦拭秀發,“要不是娘娘奴婢恐怕這會兒還在浣衣局漿洗衣裳呢,謝過娘娘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心生怨懟呢?”
鸞音在永和宮隻有半年,對德妃雖算不上丹朱那樣忠心耿耿到願意赴湯蹈火,但對她的知遇之恩也是真的感激。就算是五格格,鸞音雖然對每次靠近她時的遭遇心有餘悸,但也多虧了她,鸞音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德妃看到。
“你要是真能這麼想,那是再好不過,老四這孩子雖然看著板正,實際是麵冷心熱,即使是奴才們,隻要對他忠心也都會念一分情誼。四福晉是最懂分寸的,萬萬不會咋咋呼呼就把手從後院伸到阿哥的書房裡。你在乾西四所獨當一麵未必就比在我這乾熬著差。”德妃拿出一個小匣子交到鸞音手裡,“方才眾人都在,本宮也不好有所偏頗,但是你服侍我一場,到底跟旁人不同。”
鸞音接過匣子,和第一天進永和宮時一樣誠心誠意地給德妃磕了個響頭才抱著盒子退下。
回到自己房中打開匣子一看,裡頭是一對兒羊脂玉的梅花簪,貴重卻看著不打眼,是用了心的賞賜。等丹朱服侍完德妃睡下,也回到小屋,自然又是抱著鸞音不舍地哭了一頓。幾個關係好的小宮女小太監還攢了幾兩銀錢,在德妃的默許下去禦膳房多要了兩個好菜幫鸞音辦了個小小的送彆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