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新年宴上眾皇子公主都要向皇上獻禮以示天家父慈子孝,年紀尚小的皇子皇女們或是獻上一副書法畫作,或是針織女工湊個熱鬨也就罷了。但是隨著排行前幾的阿哥們年歲漸大,在這年節獻禮上的爭風也愈演愈烈,大阿哥和太子更是早幾個月就卯足了勁兒四處搜羅奇珍,就想著在年節時一舉壓倒對手。
“大阿哥,上駟院。”胤禛眉頭微皺,麵色不太好看,“太子前兩日也曾提及,索額圖從胡商那兒新得了一對兒汗血寶馬,正是給皇阿瑪獻禮預備的。大哥居然也把注意打到了上駟院裡……”
四阿哥一出生就從當時隻是個常在的烏雅氏身邊抱到了承乾宮養大,太子年幼喪母,也曾在佟佳皇後身邊教養過一段時日。因著童年時代的這一段相處,太子一直以來對待四阿哥都要比其他兄弟更多幾分親厚,在定下年禮的時候也給這個弟弟漏了幾句口風,避免兄弟兩人撞了慶禮壞了感情。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巧合,大阿哥儼然也把年禮的主意打到了馬匹頭上。
“阿哥,咱們可要給毓慶宮那邊提個醒?”蘇培盛低聲建議。任誰看來不喜騎射,又和胤礽一起長大的四阿哥都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一派,就連四阿哥自己,雖然不願在康熙春秋鼎盛之時就急於站隊,但是也儘量維係著和毓慶宮的親密聯係。此時把大阿哥的動向告訴毓慶宮,無疑是給太子賣了個天大的好處。
但是鸞音卻有些遲疑,“可是太子生性多疑,年禮事關重大……”剩下的話,鸞音沒說,但是眾人都心知肚明:四阿哥和太子也不過僅僅相差四歲而已,太子親近四阿哥隻不過是看胤禛既無母族勢力,又無強勢姻親,自己又不黨不阿,對太子的地位沒有多少威脅的份上。如果大阿哥年禮的消息從胤禛身邊流出去,以太子的性格,當時感激,過後一定會懷疑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四弟不聲不響地就在大阿哥身邊安插了釘子,是彆有用心,下一個指不定就要把主意打到自己的毓慶宮裡了。
九阿哥身邊的玉碎是這兩年鸞音苦心經營收攬起來的耳目之一,八九個散落在各位阿哥們身邊的小宮女小內監,雖然如今報過來的左不過是些十阿哥逃課,九阿哥做生意,五阿哥夫妻不和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等到時機成熟就是一張牢牢的情報網。四阿哥現在埋下這些釘子隻是為了消息靈通在紫禁城中自保,可是鸞音心裡清楚,在夢境預示的未來的奪嫡之爭中,四阿哥的野心遠不止於自保,這些探子也該有更大的用武之地,若是為了給毓慶宮傳遞消息讓自己還沒鋪開的消息網半路夭折,鸞音可要心疼壞了。
胤禛看著鸞音一雙滴溜溜左右轉悠的眼睛,就知道這丫頭在欲言又止的時候,心裡恐怕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心裡有了主意就直說,你不開口我就算盯著你左右轉悠的眼睛看上一天,也猜不透你的心思。”
鸞音被四阿哥這番話揶揄的小臉一紅,她沒想到自己心裡的想法被眼神表現得如此明顯,小聲說道:“奴婢確實是有個主意,隻是這法子還得勞煩主子爺親力親為,這才猶豫不知當講不當講。”她悄悄抬起眼簾,見胤禛麵色如常沒有什麼排斥的神色,這才接著說道:“大阿哥派人去上駟院是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大阿哥本就弓馬嫻熟,朝中又無人不知聖上意在準噶爾,年後就要開拔出征,雖然不知大阿哥這番舉動是刻意與太子爭鋒還是無意之間的巧合,但是想在年節時分奉上寶馬這一舉動本身並不突兀。主子爺隻要在閒談之中給太子稍微提個醒,提及大阿哥一向愛馬,或許兩邊年禮會有重合,讓毓慶宮自己派人去探查大阿哥和上駟院之間的關係,這樣即使真能查出些不尋常之處也懷疑不到咱們頭上。
此外奴婢也有一點私心,太子和大阿哥經營日久,身邊護得和鐵桶一般,伺候多年的宮女太監都不好收買。若是因為這次年禮之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或許咱們的人也可以趁勢而動。”
鸞音說完,抿緊了嘴唇看著胤禛,見眼前人雖然依舊冷著一張臉,但眉頭微鬆,便知道自己的這一番建議得到了四阿哥的肯定。
“這樣一來,於咱們來說是一箭雙雕,我一時著相了,反倒不如你看得通透,想得明白。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唐玄宗的話果然是真知灼見。”四阿哥朝著鸞音伸出手,“快起來吧,咱們清心齋的女諸葛。”
蘇培盛見四阿哥心情舒爽了,也跟著高興,“還是鸞音姑娘有主意,主子爺也儘可以開懷了。”
鸞音被四阿哥這一番盛讚弄得又是喜悅又是羞恥,輕輕虛搭著伸到眼前的大手站直身子,“主子爺越發會說笑了,奴婢隻是偶爾靈光一現,小小宮女怎麼敢和諸葛孔明相比。”
胤禛卻是正色看著鸞音,“鸞音,你今日能說出這番話,想出這樣的主意,我的欣慰喜悅都是真情實意,並不是揶揄打趣你。清心齋的藏書任你翻閱,朝廷大事對你毫不避諱,六宮之中的人脈供你發掘,早在一年前我就說過,我想要培養出來的絕不僅僅是一個端茶倒水的宮女。既然有才有能,又何必囿於身份而妄自菲薄呢?”
鸞音正視著胤禛的灼灼目光,心下一片溫熱。無可否認,四阿哥是一個極好的上司,對於忠誠能乾的手下從來不吝惜培養和肯定,即使所有人都認定了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四阿哥一視同仁的肯定卻讓鸞音覺得,自己當日離開永和宮來到乾西四所是老天冥冥之中的恩惠。“奴婢受教,日後一定好好經營,做好阿哥的耳目,以報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