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溫子曳,溫大少早已恢複一貫的平靜,神情叫人瞧不出想法,隻像是聽見什麼見怪不怪的臟東西,嫌惡地鬆開手,任由望川狼的頭顱無力砸下去,揚起一片塵土。
“我還以為什麼。”溫子曳說,“真無聊的答案。”
一瞬間,祁絢心底莫名發寒。
他的小指抽了抽,眼眸睜大,突然懊惱起來——他其實是知道的,在聯邦,獸人的處境有多糟糕、多惡劣。
長樂天裡,比望川狼描述得還要過分的行為到處都是,那裡是以獸人的爭鬥、生死和絕望營造的一場狂歡。而能製造出長樂天這種存在的聯邦人,又怎麼可能是好東西?
隻是出來以後……他所看到的、聽到的,是和平富足的聯邦,是溫暖的彆墅和優越的衣食,是溫子曳會為他摘掉標記環,是餘其承和他的契約獸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這才過去幾天?什麼時候,他開始沉醉於溫子曳編織的遊戲,為你來我往的交鋒感到快意,甚至覺得,似乎一直這麼下去,也沒什麼不好?聯邦人也不是每一個都那麼可惡?
如果說控製獸人的標記環就是出自溫家之手,溫子曳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對標記環的排斥,究竟是真的,還是刻意做給他看的?
倘若是後者,他所了解到的溫大少爺,又有幾分真假?那些所謂的“弱點”和“失態”,是不是也都是對方的手段?以退為進,讓他一點一點放下戒備,變成真正的“契約獸”……?
望川狼的一席話,幾乎將祁絢當下的認知全部推翻。
他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思緒十分混亂,理不清晰,唯有情緒越發高漲,下意識死死盯住溫子曳的背影。
那道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尖銳敵意,溫子曳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側過臉來,意料之外地對上白發青年沉冷而死寂的紺紫色瞳孔。
他被其中深深的距離感刺了一下,隨即也心頭火起。
之前的事情他還沒和祁絢計較,這才聽了這隻望川狼幾句話的挑撥,居然就上當了?祁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蠢了,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半點信任都沒有交付給自己過?
……真是不該對他太心慈手軟的。
溫子曳壓下難言的一絲失望,冷酷地想道,得修改一下訓練的方案了,之前那個,現在看來過於溫和。
他沒了繼續審問下去的欲.望,摸出一條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乾淨手指。
“咳咳!”趴在地上的望川狼看見他近乎羞辱的舉動,眼底閃過一絲陰狠。他挑釁,“怎麼了?不殺了我嗎?就像你以前做過的那樣……”
“你的眼睛把心思暴露得太明顯了。”
溫子曳俯瞰著他,輕描淡寫地點評,“謊話連篇,演技也不到位,傻子才會相信。”
望川狼孤注一擲的笑容一僵。
溫子曳用餘光掃了眼祁絢,發現向來能很快跟上他思緒的契約獸仍皺著眉,沒有半分放鬆,糟糕的心情更惡劣一分。
他的自尊心是不容許為自己辯解的,這樣一句明顯的提醒已經非常不容易,可惜一番媚眼卻拋給了瞎子看,溫大少非常不高興。
他一不高興,就懶得再說話,懨懨地招呼許凝:“麻煩許少,回頭把他送到我家來。”
不管這隻望川狼到底是什麼人,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總歸到了他手上,就不怕撬不開他的嘴。
既然確定是衝溫子曳來的,許凝當然不可能不同意。他還因為望川狼之前的一番指責而生氣著,聞言狠狠點頭:
“溫少放心,一會兒我就讓京九跑一趟。”他指的是身邊跟他最久的那隻獸人。
得到承諾,溫子曳“嗯”地回應一聲,轉身就走,沒有再看祁絢一眼。
經曆這一出,餘其承也沒了繼續玩下去的心思,打算直接送人回家。走到一半發覺祁絢還呆在原地沒有動,奇怪地問:
“小絢,怎麼了?傷口太疼了嗎?我開星艦送你和小曳回去,他家有治療艙,很快就會好的。”
祁絢看著他,遲緩地邁開步伐。
望著他這幅模樣,藍行卻是皺了皺眉,忽然開口:“你是叫祁絢對吧?要不要交換一下終端號?以後方便聯係。”
餘其承道:“對,我也加一個。你從北星域來,對聯邦肯定不太了解,以小曳的脾氣,一直沒什麼耐心回答常規問題,有什麼不懂的問我和阿行就好了,尤其阿行,你跟他都是契約獸,肯定有話題聊!”
他像交到新朋友似的,笑眯眯地看著祁絢,這樣的神情仿佛一潑滾油,潑得祁絢心底更為沸騰,陷入更深的混亂當中。
可他麵上不顯,冷淡如常地點頭。
雖然他眼下,根本不想交什麼朋友,問什麼問題。隻想找到溫子曳,把滿腔憋悶全部宣泄出來,質問個清楚。
不,他又想到,問是問不出結果來的,他對溫子曳的判斷能力已經徹底宣告失敗。
那麼……
祁絢興起一個有些陰暗的念頭,也許他該再看一次大少爺的腦袋。
溫子曳……還是之前那副要哭不哭的狼狽樣子比較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