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她若喜歡雲諫,又焉知不會……(1 / 2)

折春茵 白鷺下時 6045 字 9個月前

這個念頭僅僅隻在識茵腦海中存留了一刻,兄弟二人本是雙生,僅憑一個背影,她實在無法斷定,隻隱隱有些奇怪。

但夫君也告訴過她那位大伯近來公務繁忙住在官衙裡,今日既是中秋佳宴,他會出現在這裡合情合理。

他身側的那名男子同樣相貌出眾風儀楚楚,識茵尚不知是誰,席間已有婦人喚她身後的那位青衣女郎:“封女郎,那位是令兄吧。”

女郎含笑應是,正是方才朝識茵露出同情目光的那人。

婦人便感慨:“怪不得人家都說呢,京中郎君,就以宋國公和咱們的狀元郎並列風華第一,我呀今兒見了,才知什麼叫神仙人物。”

旁邊便有婦人取笑:“你見了也沒用,宋國公已然有主了,倒是咱們狀元郎,你還可以想一想,郡主就在這裡呢,還不快叫娘?”

大魏上承北朝,胡漢雜居,後又統一南北,風氣較為開放,因而開起玩笑來也不甚顧忌,席間婦人們笑作一團。

識茵亦跟著笑,目光悄往方才那位封女郎看去。

宋國公是誰她是知曉的,出身渤海封氏,自幼便陪伴在女帝身側,最得喜愛,後來受封宋國公,執掌中書省,是女帝最為器重的左膀右臂。

但女帝的丈夫卻不是他,而是楚國公周玄英。據聞那一位比女帝還小兩歲,是太上皇在女帝幼時便為她選中的夫婿。偏偏性格極其好妒,處處針對於宋國公,更時常指使禦史彈劾京中“寵妾滅妻”的大臣,提議朝廷禁止男子納妾。

雖說究其本意,是想旁敲側擊地提醒女帝勿忘其“正室”地位,其議也未獲批準,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遏製了官員納妾之風,因此他雖不得女帝、朝臣所喜,在婦人之中口碑卻是不錯。

這位女郎既是宋國公的妹妹,便是渤海封氏的女郎了。

她本是隨意看去,卻見人群哄笑之中,那女子仍看著對麵的方向。

而那邊宴席上,宋國公已經離開,唯剩夫兄而已。

識茵微微一怔,再移目過去時,封氏女已經收回了視線,聆著席間婦人們說笑,仿佛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她的錯覺。

識茵轉瞬明了。

看來,這一位封娘子,似是那位夫兄的仰慕者呢……

她兩次三番往那邊閣樓張望,自是沒能瞞過謝明庭的眼睛。察覺她在看自己,他微微蹙眉,麵色如常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今日是宮宴,雲諫這個“已經死去的人”自是不可能赴宴,故而他今日參加宴會是以謝明庭的身份,就算被她撞見也不奇怪。

若他是在扮演雲諫,她的丈夫,她會往這邊看不足為奇。

可他現在是謝明庭,她看他做什麼?她難道不知道他是她的大伯,理應避嫌麼?

夜色裡響起一陣金玉之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是聖上與楚國公到了。

兩邊連廊裡的賓客紛紛起身行禮,山呼萬歲。

“都起來吧。”

女帝嬴懷瑜身在臨波閣上,含笑說。她是個極年輕的女郎,約莫花信之年,亦生得姿顏姝麗,玉樹瓊苞。此刻袍服莊嚴,高髻淩風,衣上華麗的十二章紋為其增添幾分君臨天下的威嚴肅穆。

“今日中秋佳節,既是國宴也是家宴,諸位愛卿不必多禮。”

她身側另站著名青年男子,抱臂而立,相貌精致秀美,眉宇間卻煞氣縈繞,一瞧便知脾氣不好,正是楚國公周玄英。

——憑借丈夫的身份,不管女帝再怎麼不喜歡他,能在這種場合出現在她身邊接受百官跪拜的,還是隻有他。

眾皆謝恩落座,時辰已至,女帝即命人傳了膳,樓閣之下,歌舞亦起,笙簫琵琶,柘枝綠腰。

識茵對這類皇家宴會不感興趣,不過耐著性子陪婆母坐著,忽然間,覺得臨波閣裡有人看著自己,尋覓而上,那股被人盯著的奇異之感卻又消失了。

她隨後意識到那是女帝所在的方位,心下又不確定起來,隻當自己看錯。

臨波閣中,女帝收回目光:“那就是姨母替雲諫納的新婦?”

“可雲諫不是在建康麼,如何成的婚。”

朝廷自有監視京中各族的情報組織吳鉤台,封思遠旋即報了武威郡主命長子扮做幼子成婚之事。女帝哭笑不得:“姨母怎生如此荒唐。”

她的母親太上皇後裴氏與武威郡主的堂姐涼州公叱雲氏是表姊妹,丈夫又是武威郡主的堂外甥,因而喚一聲姨母。

有些事情,武威郡主不曉,她身為君主卻是知曉的。此番謝雲諫留在江南查軍餉銀子本是遵從她令,因那地方軍政官員沆瀣一氣,提前將臟銀轉移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查不到。遂想了這個法子,命他以“死”金蟬脫殼,好令那些人放鬆警惕。

而後,她又讓人將雲諫的“屍體”運回洛陽,對外宣稱是“重傷”。如此一來,分明謝雲諫是“死”了,朝廷卻遮遮掩掩意圖掩蓋他之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些人對他的“死”深信不疑,自此彈冠相慶以為高枕無憂,真叫雲諫查出了點什麼。

隻她沒想到的是,武威郡主竟然信以為真,將雲諫訂婚的顧氏女迎過了門,想讓長子替婚生子過繼。

封思遠臉色微微凝重:“如此一來,將來雲諫返京……”

“那怎麼辦?他們圓房了沒有?”嬴懷瑜道,“若是已經成事,要不,等雲諫回來後,乾脆由朕出麵,將那女子賜給他兄弟二人?”

閣中雖還有楚國公周玄英在場,女帝的臉卻隻向著封思遠,顯然這一句話是與他說的。

此事何其荒唐,封思遠眼中湧起幾分無奈笑意,還未開口,身側已清晰地傳來一聲嘲諷的冷笑,是周玄英。

封思遠有些尷尬,接著說了下去:“這恐怕不妥吧。”

“總要過問顧娘子自己的意見。”他道。

女帝也聽見了那聲冷笑,卻不在意,笑得促狹:“反正他們兄弟倆都長得一樣,一個文一個武,明庭也是京中少有的優秀兒郎,她若喜歡雲諫,又焉知不會喜歡明庭呢。”

“陛下自己有了一個還不夠,便當全天下的女子都是這般。”

閣中忽而清晰無比地響起周玄英的話聲,他站起身來:“依臣之見,男子也好女子也好,就隻該有一個伴侶,何況那顧氏女既與謝雲諫姻緣早定,陳留侯府如今這般,與騙婚何異?”

他是個要離開的架勢,臨波閣兩側分彆坐著外臣與女眷,也十分顯眼。女帝方才不過玩笑話,被他這麼煞有介事地一駁本就惱了他,見他要離開,一瞬沉了臉色:“宴席才開始,你到哪裡去?”

周玄英冷冷應道:“陛下不是想看謝明庭嗎?臣去將他叫來啊。”說著,當真朝外臣那邊席位去了。

封思遠但笑不言,女帝氣結:“這個醋精!”

她不過是誇了謝明庭一句,可那也是事實。實際上,自從前年殿試上她點了人為狀元,有意提為心腹,他便處處針對明庭,時常這般陰陽怪氣。

不過有關登州那個案子,她也確有幾句想問問明庭的看法,遂也沒再阻止,任周玄英離去了。

臨波閣上楚國公的突然離開群臣都看在眼中,十分詫異,正是猜疑“帝後”是否又失和之時,他已來了席間,也不理會眾人的行禮聲,冷著臉喚謝明庭:

“謝有思,陛下有請,走吧。”

四周大臣都朝謝明庭投去同情的目光,心說狀元郎又得遭楚國公為難了。謝明庭本人卻還淡定,起身去了臨波閣。

“謝卿,你來了。”女帝有些尷尬地道。

謝明庭施禮如儀:“不知陛下喚臣何事?”

女帝遂問起了登州案與律法之事,謝明庭有條不紊地回答著,宋國公封思遠偶爾插言幾句。

閣中侍女宦者儘已屏退,隻四人在內,而兩側連廊俱與臨波閣相去較遠,雖無軒窗作掩,倒也並無泄密之可能。

因此,兩側連廊裡的諸人隻瞧見狀元郎與女帝、宋國公等相談甚歡,並不能聽見他們說了什麼,一眾貴婦人又笑著恭維武威郡主:“令郎可真受聖上器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