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樵差點當場瘋了。
這什麼玩意兒就能吃啊?
結果聞時真的讓他把這炸·彈捧回了家。
“你真要吃這個?”夏樵看著聞時在沙發上坐下,擰開保溫杯,忍不住問道。
“嗯。”聞時卻像是習慣了,他從香爐沾染了一點香灰,然後將手指伸進黑霧中。那滿杯的黑霧便一點點地被吸食進他的身體裡。
夏樵忽然聞到了一股味道,很舒服,也很難形容。
他想了很久,忽然想起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沈橋在附近種了很多白梅,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種子,好像一夜就成了林。
他有時候會溜進去亂跑,雨打在白梅林裡,好像就是這種味道。
緊接著,他意識到,這種味道是從聞時身上透出來的。
不過當聞時吸食完所有黑霧,那種味道又消失不見了。他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雖然皮膚依然極白,眼珠極黑,但多了幾分活人的感覺。
這個過程其實有點嚇人,像魑魅魍魎穿了張畫皮。
有幾秒鐘的功夫,夏樵不敢跟他說話,也不敢看他。直到屋裡忽然起了一陣風,他打了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那、那聞哥。”
“說。”聞時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並沒有任何汙跡的手指,把空了的保溫杯丟回茶幾上。
夏樵沒話找話似的問道,“你說那幾個惠姑是彆人養來偷東西的,來我們家乾嘛?”
都窮得一貧如洗了……
“看上什麼東西了吧,誰知道。”聞時說。
“那另外兩隻……就這麼放它們走啦?”
聞時說:“我留了東西跟著。”
那三隻惠姑身上有他靈相的蹤跡,怎麼可能不追?起碼得知道是誰養的,從哪裡來。
折騰了一番有些耗神,兩人沒過多久就倚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這個季節,天亮得比隆冬早一些。
“活”著的時候,聞時睡眠總是很淺,隱約聽到鳥叫就睜開了眼。
在沙發上睡覺的感覺並不怎麼樣,他站起身抻了抻脖子,轉頭看見客廳掛鐘上,時針剛好快到5點。
窗邊突然傳來撲翅聲,他走過去,接到一隻黃表紙疊成的鳥。
紙上有沈家的香灰味,是他昨晚放出去跟著惠姑的。
他攏手收了紙鳥,找來打火機,在紅燭上點了火。紙鳥被捏著,在火尖上來回。
夏樵抓著雞窩頭坐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場景。
一夜過去,他的眼睛已經完全恢複常態,看人看物都是活生生的模樣,再沒有昨晚的死氣,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他打開大燈,打著哈欠問聞時在燒什麼。
聞時沒答話,因為被香燭細細熏過的紙鳥上出現了一個地名。
西屏園。
這什麼地方?
聞時正擰眉,誰知夏樵卻詫異地開了口:“西屏園?”
“怎麼?你認識?”
“額……談不上認識。”夏樵說,“就是聽爺爺說過,一家舊式玩偶店。主要這店背後有點淵源。”
“什麼淵源?”
“那個判官名譜圖上不是有個張家麼?說是一個很大的家族,旁支也挺多的。”
聞時說:“我知道。”
張家最早的祖宗隻是祖師爺的一個偏徒,能耐不大。發展到現今卻成了最有名望的一家。因為廣收徒且人丁興旺。
“關於這家八卦挺多的,我經常聽爺爺提,說是張家旁支裡這一代出了個挺糟心的人,天煞的命,害父害母害了不少人,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啊,挺玄的。”夏樵磕磕巴巴地回想著,“反正張家沒人敢收他,其他家也離他遠遠的。”
“然後呢?”
“然後……這個西屏園就是他的店。”夏樵問道,“為什麼這紙上會有西屏園?”
聞時說:“昨晚追狗的結果。”
夏樵睜大眼睛:“所以那三個惡心人的東西就是從他那來的?”
聞時沒說死,隻說:“有可能。”
他沉吟片刻,走到名譜圖旁。這張圖上他認識的人幾乎都亡故了,還活著的,他都很陌生。
“你說的是哪個?”他在圖上找了起來。
夏樵咕噥著過來:“不知道,這圖太瞎眼了,我不常看。我就記得爺爺說他活著,但是名字被劃了。”
聞時順著張家枝枝丫丫一路看過去,終於在其中一脈旁支中看到了一個被劃掉的名字。看到名字的瞬間,他和夏樵都有些怔愣。
因為那個名字叫:謝問。
客廳內的氛圍一時間很凝固,半晌後,夏樵“我草”一聲,說:“不會這麼巧吧!哪個謝哪個問?”
說話間,他手機震了兩下。
夏樵咽了口唾沫,摸出來一看,那是條新鮮的信息。
發件人:謝問。
內容:5棟是麼?我到門外了。
“他到了……”夏樵輕聲說,“就在外麵。”
聞時幾乎立刻轉過頭去。
隔著落地的玻璃門,他看見門外花園的夾道上有一個人。
那人個子很高,穿著襯衫西褲,顯得身材英挺頎長。本該是乾淨得體的扮相,卻被他手腕上七八串不知材質的珠串打亂了和諧。
他站在一株半枯的樹邊,不知彎腰看著什麼。
片刻後,他似乎意識到了屋內的目光,站直身體轉頭看了過來。
那個瞬間,他嘴角還帶著笑,不過下一秒,他就轉頭咳嗽起來,唇色淡得近乎於無,病懨懨的模樣。
聞時不知道那一株枯樹有什麼值得笑的,隻知道他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下意識闔了一下眼,於是他看到了對方的靈相。
那人有兩道梵文似的金棕印記,順著左邊臉頰一路往下,從耳根到頸側、再到肩骨,再到心臟。
腕上的珠串變成了深翠色的鳥羽,紅線繞了兩道,就那麼鬆鬆地垂掛在手邊。
他皮膚蒼白如紙,但周身纏滿了騰騰黑霧,像無數道鬆鬆緊緊捆紮的鎖鏈,又像從他靈體中探出的妖邪。
聞時從沒見過黑霧這麼厚密交錯的靈相,都是……業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