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的手抓住被褥,緊緊地揪著說:“母親去的早,宜寧連母親的樣子都不記得……宜寧有什麼也想,是不是就是我太調皮,所以母親才不要我了,我也怎麼都等不到她回來。以後宜寧會好好改的。母親要是在的話。看到我乖乖的不調皮,她也一定會喜歡我……”
真是聞著傷心,聽者落淚。
羅成章看著女孩兒說得如此可憐,也不禁的起了憐惜之心。她才多大,小小的一個孩子。又沒有親生的母親照顧著,沒有母親的孩子總歸是可憐的。
想到這裡,羅成章回頭對羅宜憐說:“宜憐,你是姐姐。以後可不要再做那等以訛傳訛的事情了,就算是無意提起也不行。你妹妹沒有母親,你平日要多關照她才是。”
羅宜憐畢竟也是個半大的孩子,表情控製不到位,隻能勉勉強強地應是。
羅成章又寬慰了哭泣的小女兒好些話,才帶著喬姨娘等人回去了。
等二兒子走後,羅老太太拿了手帕給她擦眼淚。
“這下可是學聰明了。”羅老太太笑著說,“知道以退為進。”
羅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卻一點都不怪她。宜寧心裡軟和得不行,老太太一生看儘人事,到了古稀之年,唯一寵溺縱容著的,也就是這個孫女了。
宜寧笑了笑,抓住羅老太太的胳膊說:“祖母,這次可多虧了三哥,不然我病在那裡也沒有人理會。”
羅老太太繃著臉道:“就是他不來,雪枝也要去尋你了。”
宜寧隻管可憐兮兮地看著羅老太太,老太太終於噗嗤一笑,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想怎麼樣?”
“以後我們還是對三哥好些吧。”宜寧想了想說。
羅老太太把小小的孫女抱在懷裡,歎了口氣:“……都隨你的。”
正如徐媽媽所說,她若是真想保著宜寧,就應該對羅慎遠好些。日後的羅慎遠,必定不會不管宜寧的。第二天顧女先生再去上課,發現自己的學生從四個變三個,又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
她覺得奇怪,就算是羅宜寧不來,一向恪守規矩的羅宜憐又怎麼會沒有。
她和羅宜秀大眼看小眼的。羅宜秀才說:“宜寧病了,羅宜憐被罰了,都來不了。”
顧女先生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角門卻被打開了,徐媽媽扶著羅老太太走進來。羅老太太的兩個兒子都是進士,為人又最是和善,每年都給保定的寺廟捐上千兩的善款,在保定很受人崇敬。
顧女先生不敢怠慢,連忙走上前迎羅老太太坐下,問道:“老夫人怎麼有空過來?便是有事吩咐我一聲,我去見您就是了。”
羅老太太含笑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這怎麼合規矩呢,我是為我那不成器的孫女來的。”
孫女?羅老太太這麼多孫女,究竟指的是哪個?
沒等顧女先生問,羅老太太就繼續說:“我那孫女昨日病重,我勸她不要來進學,她偏要來。說是女先生不見她去進學會怪罪她。宜寧平日脾性暴躁,卻對女先生格外的忍讓,那是我教她要尊師重道。我跟她說,女先生最是明理,罰你總歸是有道理的,你聽著就是了。宜寧後來就從來都不抱怨你了。”
顧女先生笑容一僵。
羅老太太卻繼續說:“昨天她實在不舒服,叫丫頭在旁倒個熱茶。聽說女先生不依不饒,非要讓丫頭出去,宜寧也沒有說什麼,便讓那丫頭出去了。但是女先生還要罰她抄書,以至昏倒,被抱回我那裡……我看到實在是心疼極了。平日教她尊師重道,說女先生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但是現實卻讓我老婆子無話可說。我都羞愧自己勸過她那些話。恪守規矩,這就叫有道理了?那我倒是想問問女先生。若是你路過一戶人家,看到裡麵起火卻無人救火,孩子在裡麵都要被燒死了。這時候該不該恪守規矩?你是任由孩子被燒死在裡麵,還是撬門進去救人呢?”
顧女先生有些愣住了,隨即臉色發紅:“自然……自然是救人,但那畢竟是人命啊。”
羅老太太聽到這裡,聲音徒然淩厲:“那女先生是想說,宜寧的命就不是人命了?”
顧女先生有些忐忑不安,羅老太太平日看著溫和的人,說起人來可是半點不留情麵的。目光帶著威嚴,看得人冷汗都要下來了。她被這麼一嚇,立刻道:“七小姐自然是人命。”
羅老太太的語氣又和緩了些:“我這孫女自幼喪母,我人老了,怕是護不住她的。彆人就尋著機會的欺負她。就是上次,女先生看到宜寧罰那個小丫頭,也是因為那小丫頭對她出言不遜,宜寧氣急了才罰的。宜寧若是不強硬些,彆人隻會如女先生般的欺負她。”
“但女先生若是有判斷,就知道宜寧從未犯過大錯。她雖然性子不好,卻是個善良的。女先生自己也可說,宜寧可對你做過什麼過分的事?你平日對宜寧過分苛責,宜寧可從不曾向我這老太婆告狀的。”
顧女先生被這一連串的詰問,怎麼對得上話來。
她的確是對這位七小姐有偏見,才對她如此嚴苛。
卻沒想到這位七小姐昨日是真的病了,而且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分明就是說她是非曲直不分。又分明是在說她冷漠無情。
顧女先生啞聲半晌,才道:“老夫人說的有道理,我受教。”
羅老太太這才讓她坐下,歎了一聲。“你知曉就好,這孩子不易,還望你日後照拂她些。”
顧女先生聽了羅老太太的話,思考了許久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