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是冷冰冰的:“廢話。”
宣璣:“……”
魔頭前輩,你這樣好精分啊。
盛靈淵心口不一是本能反應,說完,他自己也反應過來了:“‘精分’是什麼意思?”
“‘精分’就是……”宣璣一時解釋不清楚,心亂如麻,心裡雜音響成一團,最後彙聚成一句,“崩潰了,什麼破事兒。”
飛機上誰也不知道,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平靜中帶著木然的宣主任和他的劍發生了腦內連環車禍。平倩如翻出了急救箱,一路小跑回來:“怎麼樣了?主任,我以前沒用過這個急救箱,您知道怎麼‘急’嗎?”
“你先給我一塊濕紙巾。”宣璣把受傷的手抬起來給她看,方才血流如注的傷口已經隻剩下一道淺淺的白印,“然後告訴我,地毯清理費局裡給報銷,是吧?”
平倩如呆滯的看著他完好的手。
宣璣:“不好意思啊,你來晚了,沒能見到它最後一麵。”
特能世界就這點好,每個人的特能都不太一樣,因此大家發現對方身上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大半也不會太吃驚。平倩如上一次跟這個新老大出差簡直刻骨銘心——電閃雷鳴、冰火交加,還炸了倆大樓,相比之下,傷口會快速愈合都顯得沒那麼駭人了,於是她隻是震驚了片刻,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動手幫他一起清理血跡。
宣璣借由機械性的擦洗工作放空大腦,盛靈淵則把經史子集來回車軲轆了好幾遍,等把一地血收拾乾淨,倆人終於各自從兵荒馬亂中冷靜了一點。
然後宣璣就發現他的“渴劍症”又犯了,強烈的焦灼感比之前還要來勢洶洶,他就像是餓死鬼看見了饅頭,癮君子犯起了癮,坐立不安,觸碰本命劍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理智。宣璣用非人的毅力堅持了五分鐘,然後理智一潰千裡,他雙手把重劍從座椅下麵“請”了出來,哆哆嗦嗦地開始“吸劍”。
盛靈淵:“放肆!”
宣璣避開劍刃,絕望地摩挲著冰冷的劍身:“我說前輩,咱倆這樣你也不願意吧,你有主意嗎?”
盛靈淵言簡意賅:“放我出來。”
宣璣:“你以為我不想嗎?問題我連你是怎麼進去的都不知道啊!”
盛靈淵嘴上沒說話,心裡陰暗地想:“劍主死了,本命劍不攻自破。”
宣璣強行忍住了用臉去貼劍身的衝動,自暴自棄道:“好的大佬,歡迎來殺。”
盛靈淵從劍身裡瞄著宣璣的頸動脈,聲音很危險:“小妖,我寄生此劍中,假以時日必能控製劍身,你要不想哪天在夢裡沒了腦袋,最好還是碎劍。”
宣璣歎了口氣:“可我沒這個本事啊。”
他和他本命劍的“分離焦慮”不僅是一時不吸劍就受不了,腦子裡都不能想碎劍的畫麵,一有這念頭,他就渾身疼,好像是自己的□□被砸碎了一樣。再說他這把劍水火不侵,可以融金斷玉,就算他豁出去舍得,也真不知道怎麼斷。
他倆這會被迫坦誠相見,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都知道了自己和對方有幾斤幾兩。盛靈淵發現這小妖果然和他猜的一樣,毫無常識、狗屁不懂,宣璣發現大魔頭自稱“失憶”沒什麼水分,記憶真是一團迷霧,沒有來龍,也沒有去脈。
兩人互相探到了對方很淺薄的底,隻好在飛機的引擎聲裡並肩一籌莫展。一邊思考怎麼弄死對方,一邊又在這異樣的默契中,升起了幾分共患難的惺惺相惜。
愁了一會,宣璣開始積極解決問題,他試圖放下恩怨,跟心連心的大魔頭談判:“前輩,咱倆要不試試信息共享,那個……坦誠相見?我覺得吧,人生在世,事無不可對人言,您說對吧?”
他話音沒落,盛靈淵就聽見這小妖心裡不受控製地冒出一句:“才怪。”
於是魔頭也笑吟吟地口頭回了一句:“不錯,你說得有理。”
連帶著心裡想的“放屁”一起,打包投遞了回去。
接下來,兩位口蜜腹劍的飛快地用意念對罵了一輪,宣璣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充分發揮了當代社會人能屈能伸的光榮品質,迅速調整心態:“前輩,雖然咱倆都想給對方送終,但一時半會誰也做不到,是吧?你也不想這樣毫無隱私啊。”
盛靈淵沒用解釋,就根據上下文領悟了“隱私”是什麼意思,沉默片刻,宣璣聽見他腦子裡走馬燈似的,過了一堆聞所未聞的精神係術法,不等他“聽”清,就聽盛靈淵說:“心神合一,入定,或可摒除雜念。”
宣璣:“……”
盛靈淵:“你不會連入定是什麼也不知道吧?”
這種連玄幻小說作者都知道的常識,宣璣還是有的,他們族裡的古書上詳細講了怎樣入定。“入了定”的人,可以不吃不睡,不受外物乾擾——道理他都懂,可現在是上班時間,他人在出差路上,一幫同事在討論案情、等他布置任務,他在旁邊閉眼打坐,像話嗎?
何況他也不會。
盛靈淵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會什麼?”
不會入定?
那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宣璣可能是身體有什麼缺陷,他連冥想都學不會。以前在企業工作的時候,公司EAP請心理輔導師帶員工做過“正/念”練習,很類似冥想,宣璣本來不怎麼用指導,很容易就能進入那種“身心一體如明鏡”的狀態,可是每次最多一兩分鐘,他就會被沒來由的恐懼和戰栗感“驚醒”,就好像身上有個機關阻止他一樣,試了兩三次不成,他開始本能排斥這種活動,那以後也沒參加過。
“這倒有趣,我以前從未見過入不得定的人,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盛靈淵看見了他的記憶,隨後又非常輕鬆地說,“無妨,我會就是了。”
“等會兒,”宣璣喊住他,“前輩,你……您博聞強識,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入定多不方便啊。”
盛靈淵單方麵入定,確實能隔絕兩人彼此窺探,這就相當於是在倆人意外打通的識海中間豎一道門,唯一的問題是,這門是一麵“上鎖”的——魔頭想什麼時候推開,就什麼時候推開。
盛靈淵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不會比現在更不方便了,就這麼定了。”
宣璣:“不行!我不同意,這不公平!”
魔頭笑出了聲,一秒都沒猶豫,眨眼光景,他那裡就沒有任何聲音了,宣璣隻能隱約聽見本命劍裡綿長而均勻的呼吸。
混蛋!
飛機把破裂的談判連同尾氣一起拋諸身後,朝東川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