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就不靈了。”梁曜維持著按開餐廳燈控開關的姿勢下意識道。
“我許願每年你都能陪著我過生日。”
餐廳吊頂的燈散發出的明亮光線拂過林朝暮柔和的下頜,純色的長衫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單薄的身軀,微鬆的領口裡露出一點瑩潤光潔的肌膚。
林朝暮抬首,光影迅速從他明豔麵龐上掠過,此刻他的美貌無與倫比,一雙剪水雙瞳脈脈注視著梁曜,帶著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期盼。
任誰被這樣注視著都會升起無限的勇氣和信心,梁曜卻目光向旁邊一睨,避開了他的視線。
林朝暮頓時心底一空,梁曜欲言又止,走過來低聲道,“小牧…”
“快吃飯吧。”林朝暮迅速打斷他,頓了頓道,“梁哥,明年我還會許這個願望。”
梁曜喉頭頓時翻湧起酸澀,他真想明明白白的告訴林朝暮,時間是不會分叉的,如水流淌,錯過的就是錯過了。
任憑如何心念回轉,神仙降臨都不能改變。
林朝暮需要一個能幫他擺脫困境的Alpha,一個足夠強大能成為他堅實依靠的Alpha。
梁曜喉結上下滾動,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句話說出,隻能一歎坐在他麵前,食如嚼蠟情緒沉重,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心情,不經意轉開視線,留意到什麼刹那間所有愁悶都在震驚下煙消雲散了。
林朝暮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衫,盛湯時衣袖總是垂落,幾次要接觸到湯麵,他放下湯匙,將衣袖向上卷了一道,再次拿起湯勺時衣袖又跟著垂落,他無奈的將衣袖折起到臂肘,露出肌膚緊致的小臂。
明澈的光將雪白肌膚映襯的幾乎透明,清晰的射出他臂肘內側層疊的注射痕跡,青紫交替靠近血管的位置像乾癟的樹枝留下數個黑色的針孔。
梁曜心頭劇顫。
瞬間,他想到的是各種娛樂圈新聞,吸毒、聚眾淫.亂、毒品控製等等,這個位置是靜脈注射區,他從沒見過林朝暮穿短袖,會不會是他有意識的避免自己發現?
“我去洗澡了。”
“梁哥,餐盤放洗碗機裡就行。”林朝暮放下衣袖,喝了些湯道。
他沒再提讓梁曜留宿的事,梁曜懷著其他心思也沒有提及,等他回房間就起身收拾餐盤,在水池裡稍微衝過就放進洗碗機,擦淨手微放輕呼吸。
室內極為安靜,窗外燈火闌珊。
梁曜站在客廳微一沉吟,先從隱蔽的地方搜起,這種東西當然是要避著旁人耳目的,他搜了客廳、廚房不起眼的抽屜,基本都是空的,這套平層不僅是看起來像是樣板間,生活氣息也是寥寥。
健身房、儲藏室也沒有找到,梁曜把陽台也摸索一遍,估計林朝暮已經快要洗完澡了,梁曜站在陽台上,將視線投向了與陽台相連的臥室。
小牧還小,他即便是吸毒也多半是被欺騙或是被引誘的,回頭未晚。何況他也說過,身邊的經紀人助理等人都在壓榨他,並沒有考慮過他的需求或心情,他吸毒很可能是因為空虛。
如果他能找到毒品,開誠布公的和小牧談一談,他相信能把小牧拉回來,梁曜糾結一瞬,閃身進了臥室。
盥洗室的燈還亮著,水霧從門縫和柚木地板上方滲出,梁曜輕手輕腳的打開床頭櫃。
最上層放著幾本書和一個黑絨麵首飾盒,書裡沒有夾層,這個首飾盒像是戒指盒的大小,不像是能藏下東西的模樣,但梁曜還是打開了,天鵝絨布上放著一枚乳白色的紐扣。
紐扣邊角已經破損,像是被燒化了似的凹凸不平,梁曜沒有多想,放下首飾盒接著拉開下麵的抽屜。
“梁哥?”林朝暮擦著頭發打開門,梁曜身軀一僵,同時探進黑暗中的手摸到了一排整齊、冰冷的針管。
林朝暮進來的時候打開了影壁燈,昏暗的暖橘色燈光映在牆壁上,氣氛溫馨而寧靜,他身上有紅茶味的沐浴露氣息揉雜著水汽,味道好聞且讓人不自覺的精神放鬆。
沒有人願意在他麵前,在家一樣的和緩氛圍裡揭露隱藏在平靜表象下不堪入目的隱秘,梁曜很想把手收回裝做什麼都沒發現,但他咬著牙關一點點把手抽出來問:“這是什麼?”
他手腕一翻,攤開手心,赫然是三支未開封的玻璃管,暖色的燈光下,透明的藥水在玻璃管裡搖晃出迷離的光弧。
“哦,你說這個。”林朝暮神色自若,走到床邊坐下,“Omega信息素抑製劑。”
“我有信息素紊亂症。”
他就這麼輕易說出來了?!
梁曜一邊狐疑,視線一邊在他臂肘內側和自己手中的玻璃藥劑瓶中來回遊弋,“你用得了這麼多信息素抑製劑?”
他剛洗過澡,手臂撐著床,分外白皙光潔的肌膚上一排排針孔和褪不儘的青紫無比刺目。
不怪他不相信,他也是需要用信息素抑製劑的Alpha,一般年效抑製劑就能讓他們維持正常的Alpha信息素水平,既不乾擾他人,也不影響自己正常生活。
Omega體質稍差一些,選用月效抑製劑較多,但林朝暮手臂上明顯是每隔幾天就有注射痕跡,這麼大劑量的注射還是毒品可能性更高。
“嗯。”
“這些都是醫院開的。”林朝暮把巾帕反折,歪著頭擦頭發,“最下麵的抽屜裡應該有診斷書和開藥記錄。”
梁曜單膝跪地,拉開最後一個抽屜,亂蓬蓬的發黃的紙張隨著他拉開抽屜的動作,紙張接觸抽屜邊緣發出沙沙的輕響。
醫院繳費單、票據等安靜的躺在抽屜裡,不知道已經沉睡了多久。
最早的就診記錄可以追溯到一年前,醫生診斷一欄寫著心理型信息素紊亂,下麵有一行小字,建議住院治療。
醫院票據雖然多,但明顯有人整理過,診斷單繳費單和開藥記錄都按照時間分彆擺放,梁曜翻到最後一張開藥記錄,按照繳費單上的Omega信息素抑製劑編碼和瓶身上的號碼核對,直到每一瓶的編碼都對上了,梁曜才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怕我做壞事呀?”林朝暮笑問。
“怕你被人騙。”把拿出來的十幾瓶信息素抑製劑放回去,梁曜心弦一鬆下意識道。
林朝暮止住笑聲,梁曜低聲問:“你怎麼會患上Omega信息素紊亂?”
作為Alpha,對這種多患於Alpha的病症他還是稍有了解的,與Alpha相比,Omega的穩定性更好,林朝暮還年輕,他患上信息素紊亂是很離奇的。
林朝暮睨著他,目光中有一點幽靜深邃的微光,梁曜隱藏在兄長那種平靜關心外表下最細微而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在他的眼神下甚至無所遁行,梁曜心頭一震,張口欲言。
“想男人啊,我想什麼你不知道麼?”林朝暮體貼的轉開視線,在梁曜轉移話題前,啟唇輕輕道。
這話是粗鄙、赤.裸的,然而不含絲毫譏諷,甚至在靜謐深夜,唯有彼此,臥室這個隱喻著隱私特殊的空間,從他的唇齒間輕盈一轉,吐露出些許曖昧和無奈。
“小牧。”梁曜喉嚨裡像是堵住了什麼酸澀的東西。
“不要說了,梁哥。”林朝暮俯身,輕握住梁曜的手,“我病得很厲害,你陪著我,我能好過一些。”
梁曜確實沒有言語,卻並非心動,而是被看穿了的惶恐。
“你知道了。”梁曜默然良久,沒頭沒尾的一歎。
他當年是個非常用功的好學生,認為學習是最要緊的,其餘的事情他們有很多時間去談,尤其小牧成績又不好常年吊車尾,他很著急,把所有的空餘時間都花在了給他補課上。以至於…後來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什麼也沒來得及說。
初始的一兩年他輾轉反側,甚至做夢都會夢見以前小牧在他家,他給小牧補習功課的時候,他站在書桌後自己的身旁,看他給小牧翻來覆去的講一道幾何題,急切的想要推自己一把,告訴他不要再講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了!
但他大學即將畢業的時候,也能在熒幕上看到自信昳麗,如晨星閃耀般的林朝暮的時刻,他不再懊悔而糾結了,反而很慶幸。
小牧是一個很念舊情的人,若是自己當真去找他,也許他真的會跟自己發生點什麼,但他記得自己也會記起那些過往的事。
他希望林牧能把這兩者都忘了。
“當然。”林朝暮自嘲笑道,“我是林振偉的孩子,記事起就看著彆人的眼色生活。”
”當我意識到你喜歡我的時候,我好高興啊…”林朝暮口吻中含著迷醉的歡愉,瞳孔微微放大麵上有不正常的潮紅,比毒品反應還要真實,“這是我蒼白無望的生活裡發生過的唯一一件好事。”
“為什麼他們要奪走?”林朝暮手指一緊,梁曜手腕劇痛甚至骨縫都隱隱作痛,這對Omega是驚人的力量,他迅即鬆開,語氣依舊輕柔,喉嚨裡漸漸升起血腥氣。
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命運在背後都標注著價格。
“我為什麼去學校,是因為我喜歡學習麼?”
他連溫飽和安全都保證不了,學習對他當真重要麼?
“我永遠也考不上晟華大學。”林朝暮頓了頓,握緊了梁曜手腕低聲道,“我努力過,是因為我知道,隻要我能考到和你同一所城市的任何一所學校,你都會立刻告訴我的。”
“而非再等四年。”
他鬆開手,發尾向下淌著水珠,落在光潔瘦削的肩膀上,林朝暮微仰起首,掩住眸底一閃而過的水光,纖細布著針孔的手臂撐著床,這讓他比平時看起來更消瘦。
“可是我等了六年。”林朝暮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