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過。”
“梁哥,你抱一下我…”
“他信息素紊亂到休克。”
夜幕四合,沙發旁,煙灰缸裡按滅了十幾個煙頭,積了厚厚一層煙灰,梁曜又下意識的摸向煙盒,較輕的分量讓他下一秒就把空煙盒丟開,單手按著頭,手肘抵在膝上,腦海中像是有一根燒紅了的鋼針緩慢穿過,逼得他不停回想林朝暮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些或平淡或期待甚至是貶低的自我評價,都化作了一柄利刃,將他的心腔血淋淋的挑出,讓他審視自己退縮造成的苦果,窗外夜色如醉,悄然漫進房內,給室內的Alpha留下一層深邃印刻。
他相貌英俊,寬肩窄腰,背脊肌肉勻稱而並不僨張,呈流暢的倒三角形,即使毫無形象的張著雙腿按著太陽穴坐在沙發上,也像是大理石雕刻出來的雕塑似的,優美有力。
為什麼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梁曜心道,他隻想幫幫小牧,從來沒想過害他,為什麼他的出現總是讓事情更糟糕。
他麵前放著一本攤開的書,輕薄的印刷紙張,圖案是兩人以各種親密姿勢擁抱,大麵積的肌膚相貼,如果這本宣傳冊不是從醫院領回來的,上麵寫著醫療委員會宣,在路上被人撿到一定會被當作色.情物品。
“怎麼抽這麼多煙呀?”林朝暮洗完澡,剛走到客廳就聞到濃重的煙味,打開燈皺眉把煙灰缸拿走了。
“很嗆麼?”梁曜下意識把宣傳冊扔到茶幾下,惶然起身,忙打開和陽台連接的落地玻璃門。
“還好。”林朝暮把煙灰倒掉,煙灰缸放在在廚房水槽裡打開水龍頭衝洗一遍拿出來重新放在茶幾上,“我喜歡你身上的煙味。”
讓他很安心,他語氣竟然很輕鬆,還有幾分愉快的意味,似乎今天醫生確診他是誘導發情的信息素紊亂症也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梁曜瞥他,低聲道:“你出門回來就洗澡,是混雜的信息素會加重你的負荷吧?”
林朝暮默認了,梁曜深呼吸,再問:“你是今天才知道,你的信息素紊亂症是誘導發情類型的麼?”
“這重要麼?”林朝暮反問。
“當然。”梁曜低吼,他像是精神被繃到極致的大型動物,暴躁的撞著山壁,他很快鎮定下來,雙手向上搓過高挺鼻梁,聲音沙啞:“我不是衝你…彆生氣。”
“我隻是,隻是…”他極力的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措辭,最終還是頹然放棄了,雙肩緩緩一沉。
林朝暮是被他誘導分化的,而他們分離後從未見過麵,也就是說這些年林朝暮從未得到過他想要的Alpha信息素撫慰,他信息素方麵的痛苦一直存在,不過這一年嚴重到了病症程度。
“對不起。”梁曜薄唇囁嚅著不斷道歉,悔恨充斥內心,他若是知道跟林朝暮過於親密會讓他誘導發情,他會和林朝暮保持距離的。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梁曜,他清楚沒有能力守護一支花蕾,就不應該讓他沾染自己的氣息。
他必須走得足夠遠,然後在珍惜中遇到一個富有、耐心而懂得守護他的人。
“那件事後的兩個月,我就分化了。”
“他們又培訓了我兩個月,見了許多Alpha,我發現他們遇到我的時候會興奮,激發信息素,但是我沒什麼感覺,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分化成了屬於你的Omega。”林朝暮從不吸煙,但梁曜身上的煙草氣息,讓他像嗅到貓薄荷的大貓似的,神經末梢引起顫栗的興奮。
他克製著本能,微垂著首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和精巧的下頜,“梁哥,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纏著你的。”
“我喜歡你,很多年前就喜歡你,這件事我永遠不後悔。”
“人生不稱意事十之八九,錯過無法挽回。”林朝暮打開空煙盒,角落裡還有一根煙,他拾起煙遞給梁曜。
嚓—的一聲轉動打火輪,纖細手指攏著火光給他點燃香煙。
梁曜下意識低頭吸煙,嫋嫋煙霧後,林朝暮哢噠甩上打火機,紅了眼圈低聲道:“不要揭穿,讓我悄悄喜歡你。”
梁曜機械的再吐出一口煙霧,心臟一絞,林朝暮沒提到一個“愛”字,他卻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
喜歡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他們在漫長的時光裡走散,重逢,彼此獨立的走完了所有心路曆程,因為沒有得到對方的承認,這隻是“喜歡”,他缺少了一個最關鍵的步驟,因而永遠也無法釀造出甜蜜的醴泉。
“我去洗澡。”梁曜抽完了一支煙,直到火光要燎到手指才驚醒,猛地按滅在煙灰缸裡,站起身注視著他的方向,倒退一步聲線乾澀,“一會兒給你做治療。”
他像極了渣男,麵對剖白不表示不拒絕,隻是轉開話題。
“嗯。”林朝暮仍坐在沙發上仰首應道,他唇角揚起的弧度不甚明顯,眼底卻含著笑意,較淺的瞳色讓月光落進他眸底時如琮琮流泉,微一流轉便泛起瀲灩波光。
嘩嘩——
酷熱的風拂過乾枯的灌木,伶仃的草稈叢順風倒伏,和荒野同色的獵豹一寸寸逼近,它身上緊實流暢的肌肉已經微微顫抖,在這個旱季,等到這次狩獵機會前,它已經消耗了過多的體能。
但它依舊耐心,借助著風聲和乾癟草莖摩擦的聲響前行,選好的獵物透過搖曳草叢映在他融金似的瞳孔裡,它舔了舔因缺水而乾裂的唇,卻嘗到了血腥的滋味。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梁曜斷斷續續在林朝暮家住了兩周,這是第一次在他家洗澡。
也許林朝暮不在意,但是他一直留意著界限。
梁曜單手按在門把手上,赤著上身隻著一條短褲,濕潤的水汽裡,重新凝結的水珠滑過腹肌分明的精悍腰身,洇在淺灰色短褲的邊緣上。
他遲疑許久,猝然按下把手。
“草原上的獵手耐心的潛伏著,他選定的目標是河邊的一頭羚羊。”
“三十米、二十米。”
林朝暮半坐在床上,腰後塞著一個軟枕,臥室的燈儘數熄滅,電視幽幽熒光映在他麵龐上,解說聲慷慨激昂,林朝暮神情淡定目光超脫,似乎還有點昏昏欲睡,沒有把眼前激動人心的捕獵時刻放在心上。
“怎麼看起動物世界來了?”梁曜複雜糾結的心情一頓,像是洶湧的海潮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安撫,緩緩退去。
“助眠。”林朝暮打著哈欠,“你知道獵豹狩獵成功率很低麼?每狩獵六次才能成功一次。”
“是麼?”
“嗯,他們耐力也不行,所以得潛行到獵物附近十米到二十米才能發起進攻。”林朝暮按了靜音,朝旁邊挪了挪。
“這麼近都看不到?”梁曜略微輕鬆了些,在他身邊上床。
“獵豹會很小心的。”林朝暮像是困得厲害,嘟囔一聲關上電視,臥室陡然陷入寂夜。
林朝暮換了一套窗簾,新窗簾遮光性極好,今晚月華皎潔,然而隻有零星月光能灑在臥室的大床上。
萬籟俱靜、淺淡平緩的呼吸拂過梁曜耳闊,他緊繃的心弦逐漸放鬆,又有些不知從何而起的失落。
緊跟著的是無奈的自嘲,醫生建議他多跟林朝暮接觸,用信息素安撫他,他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跟林朝暮同床共枕的麼?
那現在又在想些什麼啊…
林朝暮他有信息素紊亂症,根本不會有這方麵的念頭。
連他現在跟林朝暮睡一張床也是為了讓自己的信息素能安撫他,但“朋友”跟單身的Omega同床共枕真的合適麼?
尤其自己的內心怕也不是那麼光風霽月吧。
梁曜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放在羊絨被與床榻間的手臂忽然覆上了一片溫暖。
“小牧…”他手臂肌肉一緊,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劇烈反應。
“噓,彆說話,你在做夢。”林朝暮閡著眼眸,呼吸依舊平和,聲音極輕,“梁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我念了大學,和你留在首都會是什麼樣的?”
“八成做個職員吧,也許會找個離家近的工作,能早點下班在你回家前給你做晚餐。”林朝暮輕聲道。
“首都房價很高,買不起。”梁曜沉默良久,單手壓著濃密的發向後捋,完全黑暗的環境讓他卸下心防,忍不住發夢。
“那就租房,或者回老家。”林朝暮聲音朦朧。
“那你當不成明星了。”梁曜無法形容他聽到林朝暮毫不猶豫的回複時的心情,他所有的理智在洪水般洶湧而來的歡欣間,連瞬息的抵抗都沒有就被衝毀為了一堆碎片。
萬丈高樓,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的畫影。
“這算什麼。”林朝暮似乎覺得很好笑,然後安靜下來。
梁曜察覺手臂上的溫熱向下移動,覆在他手背上,摩挲著他的指尖繼而與他十指相扣。
“討飯都跟著你。”林朝暮低聲道。
晚風掀起窗簾一角,梁曜鬼使神差的側首,月光如水映在枕邊人的麵龐上,肌膚像是上好的瑩潤玉璧,他眉宇間的青澀已然褪去,出落得顏若朝華,尤其是一雙美目,目光流轉間像是墜落的寒星浸在一泓秋水裡,欲說還休、顧盼生嫣。
林朝暮似乎沒察覺到這驚鴻一瞥,牽著他的手閡上眼眸,纖長眼睫輕盈一顫,在眼下投落細膩的陰影。
梁曜收回視線,心猶自鼓噪著,耳膜發出輕微的嗡鳴聲,隨著時間推移,心潮逐漸平複,然而又空落落無有依靠,人一旦有了祈望,就再難退身回到黑暗裡。
梁曜就維持被他壓著手姿勢,仰麵望著天花板,睜著眼挨了一夜。
*
翌日。
早六,林朝暮穿著一身寬大的純色長衫趿著拖鞋邊打哈欠邊走到餐廳:”早。”
“…早。”梁曜在看到他身影的一瞬像是被電了似的彈射想要起身,“哐”的撞在桌子邊緣,但他站立動作未穩又重新坐下,桌麵隨之又是一震。
“做這麼多,吃得了麼?”林朝暮好像根本沒看到他的複雜動作,坐在椅子上單手支頤著,手裡拿著叉子撥弄著餐盤裡的煎蛋。
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不僅洗漱護膚還在頸邊和手腕內側撒了點香水,衣衫是也新熨燙過的,連柔軟的短發都梳理後重新做了個自然的發型。
溏心蛋和煎到全熟的雞蛋分彆擺在餐盤裡,旁邊佐著鹽、黑胡椒、番茄醬等調料,清粥小菜、牛奶燕麥、牛肉腸粉還有兩籠灌湯包。
可以說是中西結合,融會貫通了。
“哪樣合胃口,就吃哪樣。”梁曜已經換了正裝,外套搭在門口,他夾一個灌湯包給林朝暮,配上一碟專用的香醋,“你傷口還沒好不能吃海鮮,等傷口好了給你買蟹黃的。”
“嗯嗯。”林朝暮吃到美食,眉眼裡不自覺的流露出柔和神情。
“小牧,我有件事跟你說。”梁曜偷覷他數次,見他心情不錯的模樣,手指緊了又緊,終於擠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