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節奏的背景音樂襯著冷風，空氣中有淺淡昂貴的香氣。

這家超市從招牌的花體英文和小字標注的“有機”，基本上就寫滿了精致和坑錢感，這也是梁曜絕不會來的地方。

工作日的晚上，也許是臨近關門，超市裡幾乎沒有顧客。

梁曜拿起幾樣零食，看了一眼背麵又都放下了，“你那個助理，他沒有為難你吧？”

“唔…”林朝暮像是弓起背的大貓，慵懶愉快的跟在梁曜身邊，聽見問話咽喉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半晌才把聲音排列成信息，慢吞吞應道，“他說他平時工作很辛苦，其他藝人會給手下工作人員發福利的。”

“隻有我不知道發。”

梁曜心頭逐漸翻湧起不快，像是岩漿迸濺著試圖擠出平靜、沉積的花崗岩地表。

“她瞪眼的模樣好嚇人，我想算了的…”

“但是又記得你叮囑我要有點底線，就堅持了一下。”林朝暮拖著聲音道，“她就把超市卡給我了。”

“你做的對。”

“人與人之間不是一味的退讓。”梁曜把兩包餅乾掃進購物車，推著車往前走，半邊俊美的眉宇沉在陰影裡，他擔憂一歎，低聲道，“好在你這份工作再做幾個月就不用做了。”

有時候他恨不得把林朝暮揣在口袋裡，儘管彼此各有工作，林朝暮也獨自生活了幾年，分開的時候他還是會擔心林朝暮被人欺負。

他是貧瘠中開出的一束麵向天穹和自由的花，每一片柔軟舒展的花瓣都浸著燦爛的陽光，有著不符合他身份經曆的天真、善良和熱枕。

這些品質是很美好的，梁曜也不願意湮滅他保存下來的光明麵。

但他又很清楚，弱者的善良就是軟弱，沒有絕對的優勢守護林朝暮的這些品質，它們就會變為拖累，娛樂圈複雜的環境對林朝暮的傷害尤甚。

“我還是挺喜歡拍戲的。”林朝暮濃密的眼睫微垂，“經紀人給的新合同條件也不錯。”

梁曜頓住腳步：“你還想拍戲？”

“不，聽你的。”林朝暮擺手。

梁曜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強硬了，連忙放緩了語調，“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你的自由，我隻是擔心你應付不來。”

梁曜腦海中閃過林朝暮削瘦的模樣，手臂上密布的針孔，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捏緊，然而沒有痛感，唯有鈍澀、酸楚的汁水緩緩滲出。

很多Alpha都把Omega視為自己的所有物，強迫他們為家庭準備去做低薪安穩的工作，梁曜不在此列，他無意乾涉林朝暮的私人規劃，僅是不想他再受到傷害。

但什麼工作合適呢？他自己薪水能支撐林朝暮現在的生活麼？

“梁哥。”林朝暮琥珀似的雙眸注視著梁曜，似乎透過他的眼眸一路能窺見他不安窘迫的靈魂，林朝暮忽然一笑，“我這麼說，是因為我願意聽你的。”

“這世上你是獨一無二的。”

在宇宙出現之前，微小而密集的奇點，包含了所有的能量，暴漲延伸，浩渺銀河恢弘宇宙就此誕生。

對他而言，梁曜就是那個一切開始的奇點。

梁曜一怔，緊繃的心弦倏然一鬆，又有些赧然，他倒是不覺得肉麻，因為他對林朝暮的感情也是彆無二致，不過不習慣宣之於口罷了。

“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梁曜揉了揉他的頭發，“我會支持你的。”

拿了一箱複合水果汁，兩袋巧克力還有進口肉類有機蔬菜若乾。

林朝暮還在奶粉區看到了梁曜讓他喝的那罐奶粉，他不動聲色的掃了眼價簽，1200。

梁曜購物都是有購物清單的，從來不在商場浪費時間，漫無目的的逛超市可以說是他近幾年第一次揮霍時光，大約是因為身邊人的陪伴，他覺得時光掠過身畔的腳步溫柔而甜蜜，像是有一陣攜著花香的和風，吹拂過了他心底無人問津的乾涸的角落。

一顆花種悄然埋下。

林朝暮又何嘗不是，在超市轉了兩圈，彼此都怕對方發覺自己在浪費時間，拖到無可拖延，過自動閘機回家。

*

夜幕低垂，濃稠墨色籠罩大地，泠泠月光漫過城市的每一道街巷，繁華的燈光和人家喧囂敘述著無儘的故事。

梁曜洗漱出來時，林朝暮正在床上看一本打印出來包著透明書皮的文件。

他開著一側床頭燈，偏暖色調的光源將他半張麵龐映得妍麗不似凡塵中人，眉弓深邃、眼睫低垂根根分明，精巧下頜和脖頸連成的角度優美而流暢，衣領微散，玉石般瑩潤的光澤蜿蜒隱入領口。

梁曜心底驀地觸動，這幅場景竟和他心中最隱秘處從未向人提起過的家的模樣逐漸重合。

“在看什麼？”梁曜放輕腳步走到另一側床邊。

“劇本。”

“好晚了。”林朝暮關掉燈，抱著被子滾到梁曜懷裡。

“下次不用等我。”梁曜拍著他的背道，林朝暮受藥物影響，睡眠輕且作息混亂，他有困意時立刻休息，能不用安眠藥自然入睡是最好的。

“我想等你。”

梁曜瞬間無言，隔著被子拍著他後背的手微微一頓，依稀記起這是他們確認關係後同床共枕的第一晚。

似是心有靈犀，伏在他胸前裹成蛋卷裡的人微抬起首，在他喉結上輕輕吻了一下，低聲道：“梁哥，你會覺得奇怪麼？”

“…有一點。”梁曜沙啞應道，他心臟劇跳，心跳的節拍震耳欲聾，在靜謐、深長的夜色中獨自戰栗反複品味著每一個細微的心理起伏。

”哦，我也有一點。”林朝暮哂然，修長的脖頸揚起，一寸寸摸索遊移著向上，一連串含糊而甜美的吻落在他頸側、下頜，像是魚遊上水麵，銜住了墜落在湖麵上的桃花花瓣，清澈的水光漣漣擴散。

最後一個吻，落在他唇上。他們彼此呼吸一滯，梁曜心底壓抑著的堅冰、包裹著滾燙岩漿的石塊瞬間融化，流淌出激烈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