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趕緊給我起來!要死、死一邊兒去!”羅映銀也沒料到,她會演這出。
“什麼他媽的人家,幾個孩子沒一個供到大學的,一家好幾口人,臨結婚了,連六萬塊錢都湊不出來,還惦記娶媳婦兒。沒錢就靠騙唄,嘴那麼頂事?”
羅映銀試著薅她脖領子,把她拽起來,奈何謝有妹沉得像秤砣一樣,根本拉她不動。
“我又不是你長輩,不過年不過節的,你給我磕頭乾嘛?我出門沒帶紅包,可沒錢給你,也彆叫我掃碼。”
羅映銀沒法,不是天生喜歡當人大輩、占人便宜的人,也彎下膝蓋,跪在了她麵前,兩個女人,互相為難。
而他們背後的男人,一個站、一個坐,看著她倆扯頭花。
“你說你整這出乾嘛?那我去跪帥哥,帥哥就能娶我?我去跪房地產,房地產老總就能送我套房子?我去跪銀行,銀行能不能給我五百萬啊?要是跪一下,就有好處,我能跪得他祖墳冒煙!”
薑生暖腦子裡亂糟糟的,看著眼前滑稽、悲苦,極富衝擊力一幕,想了很多。
弟弟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跟她的關係,除了朝她要零花錢,再沒彆的。而且談了女朋友,估摸沒多久就要結婚。
若拿自己去換彩禮,嫁給誰都不一定。回頭跟了不熟悉的,或者根本不認識的,也有可能。
若她不肯,弟弟拖得年齡大了,更難娶得上媳婦兒,以後全家都得埋怨自己,她就等於沒有家了。
就算父母沒拿自己換彩禮,弟弟就能娶上老婆,婚後,弟媳婦兒進門,娘家哪兒還有自己的位置?不管弟妹是不是好相處的性子,她這個大姑姐都顯得格外多餘。
她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很久,男人們好似集體隱形了,看女人們互相為難。
沈招娣和沈盼娣過來,一人架著母親一條胳膊,強把她拖了起來。
“我做的什麼孽哦!前年村東頭的老漢,在工地上掉下來摔死了,賠了家屬六十萬。要是換成我,我寧願被摔死,換來六十萬,給家裡還饑荒,剩下的給兒子娶媳婦兒。我不想這麼活著,成了老沈家的罪人。”謝有妹是萬年的風流眼了,頹喪地坐在凳子上,就開始哭天抹淚:
“要是這倔驢真不娶彆人當媳婦兒,沈家斷子絕孫,將來我死後,有什麼臉去見沈家的老太爺?以後誰給這倔驢扶棺、摔盆、哭靈、燒紙錢?”
沈祖霖心情複雜,還在貧嘴:“我有手有腳,到了地底下也能給閻王爺打工。”
謝有妹哭得抽抽噎噎,抬高了手臂,捶了兒子肩膀頭一下。
一邊的小棉襖看不下去了,沈招娣當機立斷,拍著胸脯道:
“我們姐仨給弟弟湊六萬塊錢出來,一人拿兩萬二。我先出,我現在手裡有一萬二的私房錢。原本想等孩子上初中,去城裡寄宿,給孩子當生活費,再給她補補課。算了,先拿出來給弟弟應急吧。”
沈盼娣被點到,也不能當縮頭烏龜,雖不像大姐那樣堅決果斷,卻也沒有一絲猶豫和不願。
“我手頭不寬裕,但是我能跟玩得好的借一借,大不了給他們點利息,回頭慢慢還。我也出兩萬二。”
輪到老三沈念娣,她才結婚沒多久,剛跟夫家要了二十萬彩禮,也不知能向誰借錢。
但她也沒往後縮,似急著展現姐姐的擔當。
也湊數道:“回頭我跟我老公要,讓他出去打工,在工地上多加幾個月班,錢就掙回來了。實在不行,白天在工地擰鋼筋,晚上去開出租跑滴滴唄。不給我兩萬二,我就不給他生孩子,看他們家急不急!他們逼我,我就吃避孕藥。反正他們花了這麼多彩禮娶的媳婦兒,掏光了家底,沉沒成本高,又不敢離婚。”
謝有妹眼睛裡的光,漸漸又回來了。堪稱醫學奇跡,一刹那容光煥發。
她睜了睜眼睛,一臉期待地看向親家。
“現在沒見著錢,閨女就得領回去。那你們回去湊唄,啥時候拿來,閨女啥時候過門。”羅映銀依舊拉著女兒細細的手腕,作勢就要邁出門檻。
“反正他倆都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就是辦兩桌酒席,通知一下村裡人,又領不了證。”
不過這事在他們村裡,是約定俗成的東西。
很多男女都是十八九歲,兩家過了彩禮,辦了酒席,就等於結婚了,然後等到了年齡再領證。隻是有些人沒這份運氣,孩子都生了,卻分道揚鑣。回頭又因為撫養費的事扯皮,互相推諉。
“媽!”薑生暖被母親拽得手腕生疼,微微屈膝,腳底一滑,向後出溜了幾個小碎步,長這麼大,頭一回反抗母親。
“我已經跟沈祖霖在一起了。”
羅映銀起初沒聽明白什麼意思,大腦宕機了幾秒鐘,還未回過神來,就見丈夫薑啟勳衝過來,迎麵給了女兒一個大耳刮子。
他那乾慣了農活的手,孔武有力。仿佛還不解氣,將粗壯的胳膊掄圓了,準備再給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