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生暖自然沒理會她這天方夜譚,到了出門的那天,沈祖霖前一晚又夜不歸宿,不知去哪浪蕩了。
而她也像從前許多次那樣,不過問,不查崗,不敦促,不嘮叨。
直到薑生暖坐上了李建純家的三蹦子,隻看見過來送她的弟弟的身影。
“媽惦記你,都惦記得病了,嘴上起了一圈水泡,早飯都沒吃。”
薑去寒講話一向愛誇張,可這回薑生暖卻沒有挫他的心思。不是沒有懷疑,隻是被離開家鄉時的離愁彆緒吞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怕開口就哽咽。才堅定下來的信念,有一絲動搖。
“以前倒沒發現你這麼闖蕩。”薑去寒嘿嘿笑了兩聲,原本雙手插兜,這回將手伸出來,掏了根煙叼在嘴裡。
大咧咧道:“姐,你以後發達了,可彆忘了老弟我。至於姐夫,你就放心吧,我幫你看著他。”
“我不在乎。”薑生暖迎麵抬起頭來,任由盛夏的暖風,吹得發絲微微飄起,嘴角掛著那抹不甘心、又有幾分無所謂的笑。
“隻要你照顧好爸媽。”隻有在提起父母時,才又恢複了那副悲傷神色。
薑去寒這時候有點佩服老姐了,長這麼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這回敢直接跑到外省去。
平時看著不蔫聲不蔫語的,其實比誰都野。
薑去寒也不知怎麼了,一個大男人,竟莫名有些眼睛發熱。
轉頭看向大姐的老婆婆,手裡拎著個方便袋,裡麵是些不值錢的黃瓜、西紅柿、胡蘿卜……顯然才從地裡摘下來的。不值什麼錢,好在洗得乾淨。
將那堆農副產品拿高,直至舉過頭頂,遞到了薑生暖的手邊,口中還在一直囑咐著:
“閨女,要是外麵待不下去,早點回來昂。”
薑生暖咬了咬牙接過,嘴上說著:“謝謝媽。”
心裡卻清楚無比地知道,若是不混出個人樣來,灰頭土臉地回來,準得比沒走之前的處境還不如。
以前婆家隻能拿彩禮做文章,往後怕是得把她打工沒打成這事,拿出來反複說。打壓、譏諷,將她踩在腳下,讓她成為猴山底層。
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會維護她的自尊心,不會抱團取暖,隻會底層互害。
“瞅你那寒酸勁兒,我姐這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愛拚才會贏。”薑去寒瞅著大姐老婆婆那摳搜樣,瞧不起就直接掛在了臉上。
“你連開始的投資都不想出,儘想著白嫖啊?”
謝有妹被譏諷了也不惱,吸了吸並不存在的鼻涕,沒底氣又強裝硬氣道:
“我沒攔著,不讓她去,就不錯了。沒錢,我也沒不舍得東西啊。”
薑去寒睜大眼睛,眼球突出,看著那夏天滾得滿院子都是的蔬菜,這還有啥舍不得的?
“嘚”了一聲,一點脖頸,哂笑回頭:
“我姐夫這人是真差勁了,錢不給拿,連麵都不露。這不是有沒有本事,能不能賺來錢的問題。連人影兒不見,他又不是癱巴,下不來炕。明擺著沒把我姐放眼裡。”
薑去寒發自肺腑的希望,姐踹了這個啥也不是的男人。
謝有妹忍了這小半晌,原以為他還沒結婚,隻當他不懂事。男人隻有結了婚,哪怕年齡小,才能真正成熟。隻要沒娶媳婦兒,不管多大年紀,都天真幼稚、不諳世事。
但聽他又起了挑撥的心思,傷害自己兒子利益,無異於動了自己命根子,立即不乾了。
斜眼瞪著他,收起剛才唯諾,語氣不善地說:
“拿了彩禮就跑,那你姐成啥人了?我兒哪裡不行,不比你強?回頭等你結婚,隻要你沒做到十全十美,彆人就攛掇你媳婦兒離婚,你會咋想?”
薑去寒撇了撇嘴:“我就算啥也不是,也不會像我姐夫這麼不會做人。”
直到三蹦子啟動,一路將她倆拉往縣城的汽車站。
這回同行的,除了兩個小姑娘,還有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婦人,不是同村,但也算一個地方出來的。
薑生暖坐在三蹦子上,聽著震耳欲聾的“突突突”聲,不斷回頭去看。
但她始終沒有看見沈祖霖的身影,沒給她半分路費、路上買吃食的零用錢,連身影也沒有。
起初還怕被人笑話,而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著來時路,直到眼眶漸漸模糊,她竟也有些失神,忘了遮掩,心底儘數被酸澀填滿。
直到遠處的農莊和田野,由近及遠、從大到小,模糊成一個光斑,她看見有個騎摩托車的少年。那一瞬間,心跳漏了半拍。
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身影,所有回憶拚命往腦子裡擠,她不知道,若是沈祖霖追過來,她會不會當場下車,跟他回去。
不用他強迫,甚至不需他低頭,隻要他穩穩地看她一眼。
但生活跟她開了個玩笑,她看清楚那男人後,才確認,隻是一個跟沈祖霖身高、年齡、外貌差不多的男人,但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