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盼望她像岱山一樣,高大巍峨。薑生暖在心底愈發嫌棄鄉村,那片生養她的土地,充斥著沉屙頑疾,也有數不清土掉渣的名字。那裡人好像不講究什麼美感,追求的都是好養活。
“不是父母起的,是姥爺起的,我姥爺是一個書法協會會長。”肖鳳岱笑眯眯地彎了彎眼睛,隨便解釋了兩句。
薑生暖知道她沒有炫耀的意思,就像有錢人開跑車、背名牌包,隻是日常生活,不是故意為之,可還是不自覺有些羨慕。
她來這裡,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雇主不會留給自己太多耐心,便是忙開口道:
“肖小姐,我跟著楊姨出來打工,暫時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懇請您,讓我在這裡暫住兩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您添麻煩,惹您不高興。而且我乾活很勤快,沒什麼不良嗜好,家裡的活都能乾,而且我一找到工作,馬上就搬出去。”
“你叫我岱姐就行,不用一口一個小姐,現在這個稱呼,都被人汙名化了。”肖鳳岱倒是十分具有親和力,甚至身上,還留有才生育過後的、母性的光輝。
隻是看著她,還是犯了難,問道:“你有體檢報告嗎?不是不信任你,我就是公事公辦。現在這人啊,鬼心眼多,外表裝得都可好了,回頭有個艾滋病、糖尿病、大三陽、小三陽什麼的,傳染給我們不說,你要是在我家出點什麼事,死在這,哪怕不跟你簽勞務合同,我也脫不了乾係。”
“岱姐,我身體很健康,沒什麼病的。明天天亮我就去做體檢報告。你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可以寫一份遺書,不管我生老病死,都跟您和您愛人無關。”薑生暖一著急,從前明明沒有淚腺發達,可還是不由控製地帶了哭腔。
不想裝可憐博取同情,她一向隻想靠雙手和勞動吃飯。咽了咽,將抽噎全部吞了回去。
楊梅聽了,有幾分於心不忍,好打抱不平的性子上來,本能護短,訓了句:
“什麼遺書啊?還沒死呢,寫那玩意兒乾啥?咒自己短命是吧?你不嫌命長,那肖小姐也得給她閨女積福,不讓你弄這不吉利的。”
“對對對,不是遺書,就是保證書。”薑生暖在楊梅的眼色下,立即改了口。她都快餓死了,又如何去在乎那些吉不吉利。
“遺書就是活著的時候寫的,死了怎麼寫?鬼寫麼?我丈夫就是律師,經常給人寫遺書,而且現在寫遺書越來越年輕化,以前都是老年人,現在年輕人成了主力軍。”肖鳳岱悠悠隨口解釋了兩句,就是沒鬆口。
薑生暖沒法子,反複糾纏太難看,總還要留有自尊。
“我今晚先出去,明天拿到體檢報告再回來。還得拜托岱姐,幫我留心一下,看您朋友裡誰招保姆、保潔、小時工,我好去乾。”
“嗯哼!”肖鳳岱說完,已轉身,給自己溫了一杯睡前牛奶。
楊梅見事已成定局,不好更改,也不知這傻孩子晚上去睡哪兒。
隻問:“你身上體檢的錢夠不夠?這大城市的醫院都排號難,不是專家號都得等好幾天,尤其外地來的,直接在醫院外麵旅館住下,一住半個月,要不是在網上預約,估摸你這報告下個月都難拿到。”
薑生暖咬著下唇,摸了摸兜裡僅剩的幾十元,她已經十分節儉了,還是艱難與拮據對抗。
這些錢大抵是夠體檢,可花沒了,手上就一分錢沒有了。遇見個意外,都沒有過河的錢。
肖鳳岱見狀,已是猜出了兩分,大手一揮,壓在她頭上的那片巨石就被挪除了。
“沒事,明早我跟同事打聲招呼,你直接過去,錢的事也不用放在心上,直接檢查就是。”
不是說要先富帶動後富麼?她不算大富大貴,眼前姑娘不算貧困交加,隨手幫就幫了。
薑生暖眼眶一熱,深深鬆了一口氣,正欲說兩句感激的話,肖鳳岱已先甩了甩手:“不用客氣,舉手之勞,我也不擔心你會賴在這。有合適的去處,我會幫你問問,畢竟你也不想一直打白工。”
薑生暖擰開門,準備出去,還不知該去哪兒湊合一晚。
身後,有腳步聲,是陳良棟剛哄睡了孩子出來。
見狀,問了句:“咱家不用雇保姆,留下她乾嘛?咱家不是洗衣機、就是洗碗機、要麼就是掃地機器人、吸塵器,兩個爸爸媽媽每天過來看孩子,就做了。”
陳良棟說完,抬頭細瞧了一眼薑生暖,怔愣了片刻。
立即改了口:“不過這麼晚了,就彆讓她出去了吧!小女孩在外過夜不安全,再說老婆,你也彆太苛刻了!從前我有遠房親戚過來旅遊,要在咱家住兩天,你也沒讓他們非得拿體檢報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