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這是什麼？”

灰撇一眼眼鏡，沒有答話。

於聲看著躺平大喘氣的月神，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推斷：“這是月神的眼鏡，應當是你完美通關的藏品吧？”

通關主線與月神支線，像是彎月鎮遊戲獲取通關藏品所需要達成的條件。將與神秘人物關聯物品作為最終獎勵藏品也屬於遊戲的常見操作，代入彎月鎮遊戲，就是將月神用以隱藏身份的眼鏡作為藏品。

於聲擦了擦蒙塵的眼鏡，試著架在鼻梁上戴了戴，不疾不徐地說：“你隨手送我的眼鏡與月神鼻子上戴的一模一樣，總不會是巧合吧。”

證據不止如此。

於聲伸出食指比劃了個一。

“你的營養液是解鎖任務一獲得的。金幣是地底下冒出來的，你自己說的，你當時倒過營養液，可惜居民沒能長出來。所以，你從地底取得金幣時，就已經猜出小鎮居民被埋地下。”

接著，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比劃了個二。

“最初的迷宮是你在救回莫昊麒之後用營養液布置的，而沒過多久我們就來了。一般情況下，種子是不會在短時間內僅靠一點兒營養液迅速長成參天大樹。更何況是長出一整片綠植群。雖說遊戲不會按照動植物正常成長發育的時間一比一換算，但模擬經營類畢竟是個殺時間的利器，你種出一片迷宮所花的時間仍然少得不合常理。我猜，這片迷宮是在加速bug的影響下一口氣布置好的？”

分析過後，於聲直接說出自己的判斷：“灰，你玩過這個遊戲，並且完美通關獲得了藏品。”

沉默半晌，灰聳聳肩，坦然默認了於聲的說法：“事先聲明，bug不是我造成的。我所做的，充其量就是隱瞞了‘我通關過遊戲，也猜到了謎底’這件事。”

“我想也是，從你設置迷宮開始，就一直慷慨地給出了足夠的提示。你強調過金幣是從地下冒出的。災害天氣來臨時，你沒有關門，而是將裡頭沙之民的異狀毫無保留地展示給我們看。至始至終，你也沒有阻礙我們通關，甚至沒有試圖誤導過什麼。你隻是……想被動地拖延時間？”

“我想拖延的不是時間，是你。你要是能晚些識破，以這裡的時間流速，再拖陣子我們都能達成白頭到老成就了。”

於聲略過他的俏皮話，直入主題：“……有人讓你拖住我？”

是誰，出於什麼目的？是否與汙染有關？

灰深深歎了口氣，搖頭：“許久不見，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他蹙著眉頭，似乎頗為遺憾，“不過，你好像不願意。”

於聲依舊沒有接茬，反問：“……我與你說正事，你跟我談感情？”

灰自顧自問：“談嗎？”

如此沒完沒了一問一答，半點進展也無。於聲也不急，他摘下把玩著的眼鏡，抬眸注視對方的眼睛，說：“好，那就先談談你。”

“……”聞言，灰卻收斂了笑容，眼裡閃過警惕之色。

“你是懷疑我嗎？我沒有騙過你。”他歪頭回憶了片刻，補充說明，“大概沒有？”

灰說的既篤定又不確定，倒是把於聲逗笑了。他從未見過有人嘴硬狡辯時還如此誠實。

“你笑什麼？我的記憶並不完美，希望你能理解。”

人類的記憶不完美，即便機械的記憶被認為已經無限接近完美，仍隻停留在概念上的完美，實際上同樣存在極低概率的瑕疵。

“你放輕鬆，我不是要審問你。”於聲深吸一口氣，鼻腔內充斥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聞著並不舒服，卻像極了他此刻優柔寡斷的心境。他放軟了語氣，和和氣氣地問，“我是想問你……這三年，發生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嗎？”

“不尋常的事？？嗯，有的。你不再出現了，哪兒都找不到人。”

“灰，我是說——”

你……過得還好嗎？

灰以為於聲又要重提“說正事”，他搶先一步執拗地強調：“我說的就是很重要的正事。”

於聲無奈，隻得順著他的話發問：“……沒有藏著其他沒說的正事？”

“我自會處理。”

“你不希望我插手？”

灰的目光從於聲的臉滑下脖頸，隨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自重逢以來，灰第一次無視了於聲的話，用無言的沉默表示出明確的拒絕與疏遠。

聊天就此走到了儘頭，兩人距離彼此很近，是伸手就能擁抱的距離，兩人距離彼此也很遠，關切與情誼皆在傳達時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