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二) 我們唱的戲,是真是假……(2 / 2)

你是人間不二法 蕭子夜 3772 字 10個月前

郎君直接抹掉不要,換成了未敢明說的她。

至於朱弦明鏡,那是夫妻的海誓山盟,與我何乾?

我隻要雪月天長地久——

夫複何求?

辭雪一句一句聽到尾,琴弦未撥,心弦已顫。

凝望著那對兒柔情萬種的琥珀眸,恍若沉進了萬頃滄冥。素月分輝,明河共影,渾忘了今夕何夕。

唱了十幾年的戲,頭一遭在戲台上愣了神。

也是頭一遭,分不清戲裡戲外,戲假戲真。

……我的月兒呀。

你唱的一出好戲啊。

後廂的琵琶又催了三回,辭雪才抬腕撫弦,唱出了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千回百轉——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

餘音繞梁,久久難絕。

仿佛燕燕樓的喧囂儘歸於寧靜,天地間隻剩下一方戲台子,眼中人不過是一個她的她。

直到被師父拽住袖子,辭雪才拉回視線,台下的喝彩聲亂七八糟灌進了耳朵。

“姑奶奶,你今兒可是撞大運啦!”師父樂得皺紋都出來了,“你可知下麵聽戲的是誰?”

“什麼誰?”辭雪仍在恍惚。

“哎喲,那可是盛門朱家的二公子!”師父催促道,“點名兒要你去陪席呢,還愣什麼?”

辭雪匆忙一應,便被推搡到烏煙瘴氣的人群中。

餘光一回,隻見憐月仍守在屏風後,琥珀裡一閃一爍的,藏去了多少欲說還休。

那天深夜,憐月獨自在屋裡,守了很久很久。

守到蠟炬成灰,銀缸明滅,更漏一聲比一聲悠長,拉成了低沉的嗚咽。

阿辭呀……

你怎麼還不回來呢?

這席,怎要陪那麼久呢。

我唱的那幾句詞,你到底聽懂了麼?

你若懂了,怎不回我的話呢?

你若不懂,那等我鼓起勇氣了……

明明白白與你再說一遍。

……可好?

正胡思亂想著,便聽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憐月心肝一顫,掀簾衝了出去。

隻見一道人影步伐踉蹌,身旁也沒個把持的,晃了幾晃,便欲栽倒。

憐月趕緊衝上去,緊抱住她的阿辭,任她靠在自己肩頭。

破碎的月光照在辭雪臉上,是疲憊的蒼白,頰邊湧上一抹病酒的酡紅。

“官人……”辭雪醉裡仍在苦笑,喃喃道:“奴家實在是喝不下啦。”

憐月聽在耳中,心疼得像被撕裂一樣。

我的阿辭呀……

“唔……”辭雪難受地咳了幾聲,俯身便欲作嘔。

憐月扶她蹲在樹下,輕撫她一聳一聳的肩背,守著她稀稀拉拉吐儘了席上被灌的烈酒。

末了,她背她進了屋子,為她寬衣卸妝,擦洗了殘漬。才扶她上了床,便去灶下熬了一碗葛花醒酒湯。

就像六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她悉心照料著她一樣。

醒酒湯端來時,辭雪已是睡得沉了。

也罷,明早再熬一碗也無妨。

看辭雪睡夢裡仍緊著眉頭,憐月伸出纖纖玉指,如溫柔的海潮一般,撫平了眉彎的褶皺。

“阿辭……”

憐月眼底湧流著疼意。

“我的心,你怎樣才會懂呢。”

她鼓起勇氣,本想趁辭雪熟睡時,傾訴些心裡話,可還未出口,便聽辭雪含糊地吐出一句夢囈。

“我叫你一聲朱郎,你娶我可好?”

憐月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攢了好久的肺腑之言,突然碎成了渣。

一瞬間,什麼都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