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五) 戲是假的,我對你是真的……(2 / 2)

你是人間不二法 蕭子夜 3724 字 10個月前

死後,辭雪在孽海徘徊了很久。

逢鬼便問,可曾見過一個叫憐月的姑娘。

可往生無數,眾鬼茫茫,哪有誰會留意一個姑娘。

問了千百個過路鬼,總無一鬼識得。

她不甘心。

哪怕把這億萬娑婆,一個一個的叩問一遍。

隻要……能找到她。

有些愛,生發得太早太早,卻覺察得太遲太遲。

她曾有一萬個契機,把她留在身旁。

可每一個,都被她殘忍地錯過。

或許,是她愛得太深,深到難以自察。

或許,她不是沒有察覺,隻是這人間萬種倫常,偏偏找不出一個與她相愛的名分。

又或許,她差的不是那個名分。

而是……勇氣。

她與她之間,築了一道很高的牆。

美其名曰,叫成全。

實則一磚一瓦,都是懦弱。

辭雪不知這一切是否還來得及。

她隻想繼續尋下去。

直到那天,她撞見一個身攜刺青的紅衣女鬼。

她問她,可曾見過一個叫憐月的姑娘。

紅衣似乎看出了她的過往。

她說,那小丫頭命薄,死了那麼久,早就魂飛魄散了。

辭雪呆呆地望著孽海。

很想去人間尋一記天雷,把自己也劈成魂飛魄散。那樣子,月兒是不是就不會孤單了?

紅衣說,鬼是救不來的,但仇可以報。

“怎麼報?”

“入我們鬼道。為鬼伸張,替鬼行道。”

辭雪想了一會兒。

“那個人……叫朱應臣。”

紅衣種下一朵彼岸花,她們回到了人間。

夜深了,那姓朱的正做著酣夢。

隻需一記鬼火,就能令他開膛破肚。

可辭雪不想這麼輕饒了他。

月兒受過的苦,她要他千倍百倍地都嘗一遍。

於是她問紅衣,勾去了他的魂。

娑婆裡,她變出七道鐵索,洞穿了他的骨肉。

鬼火日夜不熄,燒得朱應臣死去活來。

辭雪第一回嘗到了血淋淋的快意。

可又覺著無比的空洞。

即便有七十條、七百條鐵索,即便這鬼火燒上一千年,一萬年……

又怎能換回她的月兒呢?

可事已至此,已由不得她做選擇了。

臨去時,紅衣在她心口一點,種下了鬼道刺青。

那刺青如一口淩遲的快刀,切碎了發膚與血肉,又重新凝作一起,隨後又切成粉碎,又凝在一起……如是九九八十一個輪回,方可煉就不傷不滅之身。

辭雪不知自己熬過了多久。

隻聽得空蕩蕩的戲台子上,回響著慘到極處的鬼哭聲。一聲接著一聲,震得漫天鐵索都瑟瑟哀鳴。

便在這遮天蓋地的鬼哭聲中,忽然生出一道清亮的少女聲——

“阿辭。”

辭雪猛然驚醒過來。刺青本已漫到了眼角,頃刻間煙消雲散。

如落下一片細小的雪絨,涼意直抵心間,化散了糾纏不散的夢魘。

“月……月兒?”

她看見屏風後頭,那個扮成卓文君的少女,麵若芙蓉,眉如遠山,笑吟吟的極是溫甜。

辭雪怔了半晌。

她看她一步步朝她走來。

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

直到憐月張開雙臂,溫溫軟軟地抱住了她。

“阿辭……

“你來的好快啊。”

辭雪緩緩抬手,將她緊摟在懷裡。霎時間,淚如雨下。

“月兒,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辭雪心裡攢了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不應該,可臨到嘴邊,卻是一個也說不明白,隻哽咽得一塌糊塗。

憐月盈盈一笑:“阿辭。”

辭雪仍在抽泣。

憐月伏到她耳旁,輕聲道:“你說,咱們唱了一輩子的戲,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辭雪捧起少女的臉頰,眼含溫柔的熱淚,凝望著那對兒水靈靈的琥珀。

那句回答,她一輩子都在逃避,直到黃泉路上,才終敢宣之於口。

“戲是假的……

“我對你,是真的。”

言罷,她試探著俯下臉去,在憐月的櫻唇上,印下了一記足足遲了一輩子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