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親近如友,也可能會是你的敵人 宋……(1 / 2)

兩個副聲部下意識發出的諧音因為強行抑製變成可憐的“咕咕”聲,奎斯靜靜地聽著隨船醫療官的彙報。在沃依德結束彙報後,塔克裡小隊長依舊沉默了好一會,才勉強擠出一句:“我……明白了。塔讚怎麼樣?”

“他正在醫療區檢修梭巡-89677,以及陪伴娜塔。”沃依德搖搖頭,“我知道現在時間緊迫,但維修改造赫羅斯飛船的事或許暫時交給達蒂安和你比較好。在撤除娜塔阿茲的生命維持的最後時限到來之前,給他和娜塔一點時間。”

“好的。”奎斯疲憊地點點頭,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或許菲爾緹會比達蒂安更適合赫羅斯飛船維修工作?她畢竟是駕駛員,在飛船方麵或許更有經驗。”

沃依德頓了一下:“達蒂安曾經與一個威克提姆人走得很近,而這艘赫羅斯飛船的船長是威克提姆型赫羅斯,或許在技術上更接近威克提姆。加上梭巡者號也需要更了解她的菲爾緹進行能源截選和提取以供給赫羅斯飛船,所以從個人的角度上,我更建議由達蒂安和你負責赫羅斯飛船的部分。”

“好的,我明白了。”奎斯對自己的臨時大副點點頭,又遲疑地問道,“你確定……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挽救娜塔阿茲了嗎?”

年長的塔克裡人暗金色的眼眸盯舊友的兒子,遺傳基因的威力在他的外貌上體現得淋漓儘致。如果眯起眼睛,沃依德或許就會認為自己麵前站著的是費佐·塔克提斯,自己又一次地與這位精英指揮官並肩而戰。

“沃依德?”奎斯求助的詢問把這位逃兵從過去的記憶裡拉出來。不,在這裡的不是費佐·塔克提斯,他不會暴露自己的迷茫和無措,也不會如此……

軟弱。

“抱歉,我一定是走神了。年紀上來之後就容易精力流失,我很抱歉。”澤拉修斯醫療官向自己的船長低下頭,再抬頭時語氣已經是醫療官下最後診斷時應有的不容置疑,“沒有其他辦法了,我很遺憾,船長。”

“……我也,很遺憾。我很抱歉。”

“你不欠我任何道歉,船長,但我希望你給塔讚更多時間單獨處理他的情緒。他作為陪伴組雙胞胎中的一員,一直都與娜塔阿茲朝夕相處,可能很難接受這個打擊。”

“當然的。”奎斯知道他在暗指什麼,自己作為讓娜塔阿茲受傷的主要原因,如果貿然出現在塔讚麵前,或許會激化矛盾,“辛苦你了,沃依德。”

“沒有任何工作是超出我職責之外的,奎斯。”回以禮貌地點頭,得到解散指令的沃依德剛準備退出船長室,就聽奎斯又一次小心地叫住了他。

“還有,宋律還好嗎……?”

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醫療官重新發出安撫的諧音:“她的鼻腔之前有大出血現象,但是目前已經止住,且生命體征依舊平穩;至於她被梭巡-89766打穿的右手掌骨,我已經做了應急處理,然而鑒於對她們種族的生理和文化缺少了解,我們不能貿然對她進行義體植入手術。在正式的救援到來之前,我們隻能儘量為她的右手做防感染和無痛化處理。總體來說,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不像娜塔阿茲,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我是說,至少宋律還好……呃,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說娜塔阿茲這樣就好——”

抬手製止越說越亂的新星期塔克裡人,沃依德對他搖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訕訕低頭的奎斯下聲骨嗡嗡地震了震,對走出自己艙室的醫官表示了謝意。

“我還是不明白。”呆呆坐在椅子上看著急救艙裡的娜塔阿茲,聽到勉強修好的醫療區隔離門滑開的刺耳聲的塔讚頭也不抬地說,“我們不是贏了嗎?娜塔不是已經活著進了急救艙嗎?為什麼她還會死呢?”

沃依德看了一眼桌子上重新連上飛船係統但被限製了絕大多數權限的隨船修克斯,確保它處於臨時下線模式後,背手慢慢來到塔讚身邊:“娜塔的傷太重了,急救艙也有它的極限。如果任何活著進急救艙的人都能活下來的話,泰德拉將軍就不會在貝利希德戰場上逼那些貝裡斯人為自己的士兵進行同律了。”

“但是……我,無法想象沒有娜塔的生活。我們是被分到陪伴組的雙胞胎,我們從沒有分開過,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痛苦虛弱的喉音從塔讚的下聲骨裡滾出,“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審視著他的悲傷的老塔克裡人若有所思地開口:“除非這裡有個會同律的貝裡斯人,他們或許能夠把娜塔阿茲的傷都通過同律轉移,但——”

“但那是被禁止的,違反了《貝利希德法案》!”

“——我想說的其實是‘這裡沒有一個貝裡斯人’,但是你說的確實也對。”聽見另一個艙囊裡傳出的模糊響動的沃依德轉頭看向睡在旁邊急救艙裡的外星人。他們的麻醉劑在減量稀釋後幸運地可以作用於她身上,但似乎也會讓對方進入昏迷夢囈狀態——或許還需要進一步控製稀釋劑量才能在麻痹疼痛的同時維持她的意識。

“她時不時就會這樣。”塔讚心不在焉地說,“說一些什麼‘mama’‘baba’的東西。”

“是嗎?”打開艙囊,向不安定地輕晃著腦袋的宋律伸出手,矮星期的塔克裡人垂眼看著仿佛找到依靠直接把左邊軟乎乎的臉頰都壓在自己手指上的外星人,輕輕哼了一小段舒緩的奏旋。

直到這個看起來也非常年輕的外星人不再咕噥著“mama”而是進入深層睡眠狀態,塔克裡醫療官才輕輕開口:“她跟我說過一些她們種族的事。和我們不同,她們應該是以生物遺傳學父母為單位哺育孩子並組建家庭的。或許‘mama’和‘baba’就是她們種族用以指代父母或者其他親人的詞組。”

“是嗎。”

對塔讚敷衍的回應微眯眼睛,沃伊德加強了說話間的喉音部分:“這就是為什麼她作為一個平民也會有如此強烈的保護精神,畢竟朝夕相處的人對她來說就像她的家人一樣,我們或許對她來說就是她臨時的家人。”

“家人?”

“是的。她甚至願意為我們直麵赫羅斯將軍——雖然它們本來就是衝著她來的——但仍然的,這需要相當的勇氣。除了家人,你能想象一個平民會為其他任何非親非故的人這麼做嗎?”拇指撫摸著外星人過於溫暖的臉頰,澤拉修斯的聲音低沉如耳語,“我好奇,如果僅僅為了我們這些臨時的家人她就會做出如此犧牲,那她會為自己真正的家人——那些有血緣的親人——做什麼,或許會犧牲一切,背棄整個世界也在所不惜?畢竟,親人理應比什麼都重要。”

回身看向不發一言地起身離開醫療室的塔讚,沃伊德對技術兵的背影輕聲道:“晚安,塔讚。願光者庇護我們。”

……

托著軟綿綿星人的右手,揭開固定在她掌心掌背的密封醫療凝膠,澤拉修斯醫療官悉心地為它重新進行消毒和封包處理,直到最後一層密封帶纏好,他才對把腦袋轉到一邊不敢看的宋律咕咕地招呼道:“已經可以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需要我把它放鬆一點嗎?”

這才把視線從擺放在桌子上閃爍著柔和的藍色呼吸燈的梭巡-89677上收回,宋律戰戰兢兢地看向自己包紮好的傷手,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沃依德,好,喜歡。”

嗡嗡地用下聲骨輕笑一聲,沃依德看了看一邊娜塔阿茲急救艙上的倒計時,笑聲的尾音轉化為了歎息,也讓宋律還沒揚起的笑容變成了難過的蹙眉。她抬起左手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但手剛抬起就因為各種憑空出現的顧慮在空中徘徊不定,猶豫了半天,還是低頭放回了膝蓋上。

金屬隔離門滑開的噪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看著走進來的菲爾緹,沃依德的諧音露出了些許訝異:“菲爾緹,我沒想到會是你。你這個星循環不是應該和奎斯他們一起去對赫羅斯飛船進行整體評估嗎?”

“嗯,我一會就走。但是奎斯要我來這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好——他怕自己過來遇到塔讚,你知道,畢竟娜塔阿茲是為了保護他才受傷的。”順便薅了一把抬頭對自己露出勉強的笑容的軟綿綿星人頭上的毛毛,咕咕地用下聲骨諧音安慰著她的菲爾緹說,“所以,一切都還好吧?梭巡-89677沒有再次失控吧?”

“沒有。我們已經切斷了它對梭巡者號的直接控製權限並下了停滯命令,目前為止它也沒有什麼異常行為。”

“那就好。”菲爾緹咕噥著,“那……娜塔阿茲她……?”

“根據《塔克裡戰地醫療法規》第三十九條,在預期可見的時間裡沒有後方支援且能源供給不足的情況下,最多隻能給她3個星循環的生命維持。”澤拉修斯醫療官喉骨低沉地震動著,暗金色的眼眸緊盯那跳動的倒計時,“還有33奈分,她的生命維持係統就該停止了。”

“但,我聽奎斯說你之前單獨去了赫羅斯飛船想找找它們有沒有特殊的治療裝置?應該就是你跟我說去檢查它船體有機物維生環境係統的那天吧,有任何發現嗎?不過為什麼你要跟我說你是去複檢它維生係統的呢?”

“很遺憾,我沒有任何發現。我隻跟你說去複檢係統,是擔心沒有其他發現的話讓你失望。”在菲爾緹理解的諧音裡,沃依德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聲,“所以,奎斯隻跟你說我去那裡的目的是找治療裝置,是嗎?”

“是啊,我沒跟他說你去複檢維生係統的事,畢竟你說彆跟他說的嘛。怎麼了?”準備離開的菲爾緹疑惑地回頭。

“沒什麼,你要走了是嗎?請讓我送送你。”

背手和年輕的駕駛員並肩走出醫療區,沃依德等艙門完全關閉後,才輕聲歎道:“我很擔心。”

也跟著沮喪地耷拉下腦袋,菲爾緹附和道:“是啊,我也很擔心。不隻是娜塔阿茲,塔讚也是。他已經近乎三個星循環沒有進食了,我……”

“不,”停下腳步的沃依德轉身麵向這位一直渴望能夠加入塔克裡大氏族的駕駛員,“我擔心的是宋律。”

老老實實坐在醫療室椅子上的宋律並不知道自己正被討論著,她隻是看著娜塔阿茲的急救艙和上麵跳動的外星字符難過得抽鼻子,希望沃依德能夠儘快回來。她背後的隨船修克斯藍色的光學鏡頭聚焦則靜靜地停駐在她身上,身上的藍色光帶隨著她情緒的低落而漸盛,被指令鎖住的機體忽然動了動手指。

隨著開門聲和緊隨邁進的腳步,梭巡-89677的燈光再次黯淡下來,進入呼吸燈模式。走進自己醫療區的沃依德先看了一眼姿勢沒有任何變化的修克斯,才對從椅子上起身迎接自己的外星人問道:“我離開的期間,有誰來過嗎?”

被藍色麵紋的硬邦邦星人自然而然地攬入懷中,宋律條件反射地紅了臉僵直了身子,卻沒有掙紮,隻是搖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