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隻是第一次驚嚇，第二次驚嚇在第二節體育課，當時距離林彥過敏已經過去一周，張然再次給他們班上課，發現林彥沒來，一問才得知林彥竟然還在住院。

林彥出院後他的父母還特意來學校感謝張然，謝謝他送醫及時，張然全程驚得說不出話，默默將林彥劃入重點看護對象名單裡。

林彥數螞蟻數著數著就想用手去碰，張然往他手上打了一巴掌，“還碰！一點記性也不長是吧？”

林彥訕訕地收回手，手肘窩搭在膝蓋上，眼神落在前方卻沒有聚焦，聲音有些飄忽地說：“其實被咬一下也沒什麼，咬著咬著就習慣了，人都是鍛煉出來的。”

張然側頭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喲？突然開始走哲學路線了？”

林彥不答，又說：“其實男孩子沒必要細皮嫩肉的，身上有點疤受點傷也很正常，對吧？”

張然這次看了他許久才回道：“對啊，磕磕碰碰是在所難免的，就算是父母，也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以後的路還是得自己走。”

林彥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沮喪，“但是如果我媽看到我……”

他話還沒說完，葉拾覽剛好帶著大家做完了準備運動，大家紛紛轉過身來眼神詢問體育老師接下來是什麼安排，林彥沒再說下去。

張然拍了一下他的背讓他歸隊，起身走到隊伍前麵，大聲說：“想也知道你們暑假躺了兩個月，先跑5圈運動一下。”

同學們頓時怨聲載道——

“什麼？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我們隻放了一周的暑假好嗎，其他時間都在畫室集訓！！”

“老張血口噴人！”

“認真的嗎老師？”

“一圈400米呢老張！”

“我不行了，我這老胳膊老腿，隻能跑兩百米。”

張然不吃他們這套：“既然兩個月都在畫畫，那就是鐵定沒有運動了，那就更要跑五圈活動活動筋骨了，彆廢話，體育委員，帶隊！”

“啊——”

“慘無人道啊！！”

“我們是祖國的花朵！我們是未來的希望！”

張然拍著同學的肩膀示意他們快跑，“少說話省點力氣，祖國的花朵，未來的希望。”

葉拾覽平時有健身的習慣，又是學校籃球隊的，跑兩公裡對他來說是小意思，他立刻就帶著第一排的同學往跑道跑去了。

葉拾覽壓著速度，跑得並不快，學生一個跟著一個，輪到最後一排的時候，張然走過來，對林彥揚起下巴示意他也跟上。

林彥在原地站了一會，跟在唐崖後麵，也跟著跑圈去了。

烈日下的紅色跑道有一陣塑料被碳烤的臭味，人跑在上麵，抬眼望去，都能看到地表散發的熱浪。

九月的天，在北方也許已經入秋，在廣東卻還正值盛夏，漆黑的頭發在太陽下曬兩分鐘就會變得燙手，晃眼的陽光看一分鐘就使人頭暈目眩。

最難熬的是，偌大的操場，一點風也沒有，校道兩邊的芒果樹連葉子都一動不動，仿佛進入了一個純天然的桑拿房。

金貴的林少爺在桑拿房中慢跑了一圈，覺得褲子都被汗浸濕了，原本褲腿寬大鬆弛，現在沾了汗，貼著大腿小腿，讓人很不舒服，更彆提真的已經濕掉的校服上衣，從灰色的領子到白色的衣身，濕痕從脊椎部分開始，向四周蔓延，一會熱一會涼地往背上貼。

跑到第二圈的時候，葉拾覽開始加速，集體跑圈默認的規矩——第一圈講究隊形，要一個跟一個不能掉隊，從第二圈起各跑各的，跑快跑慢無所謂能完成任務就行。

葉拾覽一加速，後麵跟著的幾個體力好的同學也開始加速，但大部分都選擇減緩速度，慢悠悠地跑，速度可能都沒有走路快。

林彥跟在唐崖後麵，漸漸地離唐崖越來越遠，他口乾舌燥，身體裡的水分好像在短短幾分鐘內全部蒸發了，林彥用手抹了把臉，一步一步地堅持跑下去。

他哪也沒看，目光緊緊鎖定著前方唐崖的校服，跟著他跑。

跑到第三圈，林彥的速度更慢了，原本跑在他前麵的葉拾覽甚至都已經從後麵超圈上來了，他跑到林彥身邊，跟他並肩跑了一會，還有力氣跟他說話：“林彥，你沒事吧？”

林彥搖搖頭，握著拳頭繼續跑。

唐崖就在他前麵，維持著三四米的距離，沒有變過。

林彥跑第四圈的時候，班裡大部分同學都已經跑完坐在操場裁判台下的那一小片陰影中休息聊天了。

還在跑道上的男生，就隻有他和唐崖。

此時林彥跑步的速度，說是老奶奶散步也不為過，他小步小步艱難的往前跑，盯著前麵唐崖的背影，緊跟著，沒放棄過。

四圈下來，林彥越跑越慢，與唐崖的距離卻沒變，一直維持在三四米。

林彥跑完第四圈，班裡的女生也已經跑完五圈了，全部人都坐在那片陰影下，沒有人注意到林彥和唐崖還在跑到的另一端龜速慢行。

林彥跑著跑著，沒控製住咳嗽了兩聲，唐崖回過頭，剛好看見他低頭後又用力仰起頭，露出一大段脖頸。

前麵的和後麵的一樣白，浸了汗，汗珠沿著血管紋路滾落，掉進衣領裡。

第四次抵達終點，還有一圈，但唐崖停了下來，等林彥迷迷糊糊喘著粗氣跑到他麵前的時候，忽然伸手在他麵前擋了一下。

“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