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碗來,想說什麼。
隨後皺起眉來,不對,夏將軍不是把這宅子裡原本的下人都給譴走了嗎?啞奴是?
他頓了一下,“你先下去吧。”啞奴嘴裡發出啊啊聲,指著這個碗。
“明日再來收,下去。”夏憶玨麵上看起來毫無動搖,但心裡已經開始起疑,啞奴究竟為何還在府中?
將軍今日出門前特下的一道令,啞奴也隻是口不能言,但耳還是聽得見的。他似是想起來什麼,他剛剛想跟啞奴說的話。
他想說那日不是有意發怒,並不是對他有嫌惡之心,當時那碗蓮子粥他也不是不想喝。
對了,蓮子粥。他記得那日他未吃過這裡的任何東西,而大夫說過了,他每日都有用著一種讓毒藥作用緩慢發作的藥。
是啊,蓮子粥,他怎的早沒察覺。啞奴跟了他有五年了,不知什麼時候起,啞奴開始喜歡給自己熬粥,而且都是自己最不愛的蓮子。
他收回思緒,立馬把那粥倒了。那一夜他眠淺,醒來過好多次,仿佛一時竟然又回到了那場秋獵,深秋入夜很涼,他在河水中動不了。
他很冷很冷,遠處有一個孩童和一個太監在咯咯笑著,看不清臉,但夏憶玨心裡清楚,就是當時的蕭喆鈺和那個李公公。
可是再一轉,地上出現了好多枯手,都像要抓住他的腳脖子。
麵前隱隱一人若隱若現,青黑衣物,看不清臉,卻渾身都是血。
正盯伺著自己。
夏憶玨終於睜開眼,寅時天未亮,他已睡意全無,且額間細微冒著汗。
起身坐於桌前,摸過一旁剛從將軍府帶回的白玉。穗子在當年救一乞兒時染了那乞兒身上的汙臟,就連當時那件衣裳上也有。
回去時被母親問了一通,戚雪以為他是上哪兒玩成了這樣,微有些怒。
後邊的季許道:“皇後娘娘,太子今日等了好久才買到的桂花糕,轉身就贈給那街頭流浪的乞兒了,還把您吩咐的,怕太子著涼讓屬下拿著的錦袍,也一同贈那乞兒了。”季許越講越激動,皇後一聽,卻是笑了。
“阿許,你這孩子真的是,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好了。”說罷,戚雪坐下笑道:“玨兒,過來,讓母後瞧瞧,長大了,都知道要幫彆人了。”
蕭予玨滿臉燦笑的看著眼前這個高貴的女人,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永遠都如此溫柔,就連生氣時都會怕把孩子罵哭。
昏黃的燭光照著這清冷漆黑的屋子,夏憶玨的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打濕了玉佩穗子,臟了,水洗不掉。
但他沒敢換,因為他怕他忘記當時的乞兒,蜷縮在地上,無人施舍,天下也有很多這樣的人吧,他不敢忘記,也怕自己日後當上君主後天下仍有這麼多這樣的人。
天快亮,燭台滴蠟,他一個人怔怔坐著。
“他還好吧。”突然說出這一句話。
“什麼他。”韓舟離倒是一點不客氣的在彆人的宅院裡亂走動,推開門進來,一眼卻瞧見了那塊玉。
“一個乞兒,小時候在玄城遇到的,他……”夏憶玨猛地回神,轉過頭驚愕的看著推開門走進來的男人。
韓舟離聽到了玄城,踱過去抓著他的手:“什麼玄城?什麼乞兒?你說清楚點。”
“我說什麼了嗎,王爺?”夏憶玨挑眉看著他,甩開他的手,眼中淨是不屑和挑釁。
“你方才……”你方才明明說了……說了什麼,嗬,真是可笑,他怎的還會告知自己。
“王爺,你喝多了,可能聽錯了。”夏憶玨的桃花眼眼彎彎,很是好看,韓舟離就這樣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還想說些什麼。
竟全都卡在了喉間,夏憶玨當真的是按他的喜歡的模樣長的,這樣好看的人若是自己的,當然一輩子都不可辜。
他的心跳得厲害,也不去追究方才是否聽錯了,他雙手不自覺的捧起夏憶玨的臉。夏憶玨給他碰得先是一驚,他的掌心是溫熱的。
而後也不動,這一刻的溫度也許是他偷來的,他就這般看著韓舟離,韓舟離被他看得更是心癢難耐。
兩人對視了很久,都沒有再多的動作,像是久彆重逢的故人,看著眼前的人,都不想對方再離開自己。
天色微亮起,燭火已經燃儘。
韓舟離先轉過身,手垂於唇:“咳咳,本王確實喝多了,怎的到你府上了都不得知。”
夏憶玨閉上眼:“說完了?說完了你便回去吧,我要睡了。”
“啊……啊啊好,好好好,本王這就回府,就不叨擾公子了。”韓舟離說著並沒有打算走,夏憶玨看他在原地杵了半天,也沒有動靜。
他赤著腳,走過去,地板還是有些涼的,隻是他不想去趿那木屐,東一隻西一隻的有些遠。腳步很輕。
他走到韓舟離身後:“怎麼,王爺走不動路?”
韓舟離不知這個人何時到了自己身後,嚇了一跳。整個人都猛地繃直了,一動也不動的閉著眼,好香,是玉蘭花。
夏憶玨看著這個木頭一樣杵在這,嚇也嚇不動的人,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那王爺便站這吧,我去睡了。”夏憶玨玩意未散,往床榻間走。
韓舟離手握拳:“彆走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