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一幕,在過往的輪回中已經出……(2 / 2)

李春晝輕輕巧巧地拉住侍女的胳膊,聲音很清脆,但是到底是在青樓裡長大的,尾音裡無意識地帶了點撒嬌意味,“我想把這隻小土雞留在我身邊。”

侍女低頭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後冷冰冰地回答:“不合適。”

李春晝眼波流轉,纖長的眼睫毛近看像把小扇子,她臉色不變,依舊是那副笑容嬌美的模樣,又對侍女強調了一遍,“我就是要養。”

侍女沒再強硬拒絕,低下頭望著眼前人色若春花的一張小臉,平靜地解釋說:“禽類都是直腸子,會隨地排泄,姑娘身邊帶著它……不合適。”

“那……”李春晝微微思忖了一下,一邊比劃一邊說:“給它做個袋子,戴在屁股上?”

兩個人眼對眼沉默了片刻,無聲地較著勁兒。

“嗯。”最後還是侍女退了一步,不帶感情地應下來,又語無波瀾地說:“李媽媽催了好幾遍了,姑娘快去吧。”

李春晝邁開腿要走,想了想又折回來,把地上的小土雞摟進腋下,低頭對它叮囑道:“你可千萬彆拉在我身上嗷!”

說完,她步伐輕盈地往春華樓裡跑,白天時候的春華樓不像夜裡那般熱鬨,姑娘們還沒醒,客人也都散得差不多,隻有幾個負責灑掃的下人瞧見了李春晝,低頭朝她問好。

李春晝挨個應了一聲,上樓跑進老鴇所在的房間,輕輕敲了敲後便直接推開了門。

老鴇梳妝整齊,正算著賬抽旱煙,她如今也才四十出頭,徐娘半老,風姿猶存,但多年浸淫風月場合,眉眼間又不自覺地帶了幾分精明算計。

老鴇見了李春晝就眼神一亮,手裡的煙杆往桌上一放,吐出一口白霧似的煙氣,眉眼俱笑,一邊叫著“我兒”,一邊朝李春晝走過來,待走近時,又一愣,問:“怎麼抱了隻雞過來?”

李春晝把小土雞往懷裡抱了抱,眼睛亮晶晶地說:“路上碰見的,我很喜歡,想養在我身邊,可以嗎媽媽?”

李春晝是春華樓現在名氣最大的台柱子之一,老鴇不願意惹這小搖錢樹生氣,便隨和地說:“你想養就養著吧。”

她又愛憐地摸了摸李春晝皎潔柔軟的小臉,壓低了聲音,對李春晝耳語道:“乖女兒,前些日子裡那些風言風語娘都給你處理好了,放心,那件案子牽扯不到你頭上……”

李春晝依偎在老鴇身邊,埋下頭撒嬌似的喊了幾聲媽媽。

凡是春華樓裡有名的伎女,沒有不被盛京城裡的閒漢們嚼口舌、搬弄是非的,而最近李春晝身上的風言風語之所以需要老鴇親自處理,則是因為牽扯到一起連環殺人的案子。

這起案子在京城裡鬨得沸沸揚揚,還把春華樓的小搖錢樹李春晝給波及了進去。

老鴇滿意地撫摸著李春晝長開以後越發漂亮的臉蛋,說:“好孩子,你是個有福氣的!二爺一回京城就看你來了,趕緊換身衣裳上去吧。”

李春晝含糊著答應了一聲,把自己懷裡的雞放下來,任由老鴇身邊的侍女帶自己去梳妝打扮,她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依舊是輕薄的絲綢料子,頭上的白牡丹摘下來,換了朵開得更豔的簪上去。

李春晝一年四季都簪花,而且隻簪牡丹花,牡丹並不常開,但是春華樓裡有專門的花房,幾個養花師傅一年四季就忙這麼一件事,保證李春晝不論什麼時候都有牡丹花戴。

這事兒簡直荒唐至極了,養花的師傅甚至還是從宮裡出來的,是二皇子專門從宮裡要出來哄李春晝玩的,因此也沒人敢明著議論什麼,但是背地裡的流言蜚語卻像是春天裡的野火一樣飛快地蔓延開了。

大部分時間,李春晝頭上戴的都是白牡丹,一月裡有那麼幾天戴紅牡丹,像是一種隱隱約約的暗示,京城裡愛看熱鬨的都說花的顏色跟李春晝的月事是聯係在一起的,他們講起這件事時臉上總難免帶這些玩味狎昵的神色,戲稱她為“牡丹娘”。

總有一些風言風語傳到李春晝耳裡,李春晝根本不在意,照樣戴自己的花。

時間久了,她的名聲伴著好事者的議論紛紛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在大梁其他地方的繁華城市裡,也能聽到李春晝的名字。

老鴇口中的“二爺”,便是大梁的二皇子,梁長風。

老鴇看出來李春晝對一會兒要去見二皇子的事有些懨懨,便半是勸告半是催促地對她耳提麵命道:“春娘,還記得娘跟你說過什麼嗎?”

李春晝掀起眼皮,抿抿唇,聲音柔和清脆地回答道:“記得,我會好好陪二爺的,媽媽放心。”

大梁北麵邊境上成日裡打仗,世道早就亂了,就連盛京裡的人心也亂得差不多,大家都是得過且過,有一天過一天,雖說春華樓在盛京裡算得上頭一號,但是春華樓的這些姑娘們,大部分也都是烏合之眾,姑娘們在樓裡相依為命,賣身求生,像水麵上的浮萍一樣漂泊無根,有時卻也勾心鬥角,她們沒受到過什麼正常的教育,目光短淺,自然看不到長久的利益,麵對困難和誘惑,下意識便會將矛頭對準身邊人。

太陽底下無新事,即使是在整個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最奢靡高調的春華樓裡,所能看到的,也全是更悲慘的輪回,更絕望的人生,更無助的乞求,更冷漠的看客。

在這個沉悶的時代裡,命運好像從未對任何人憐憫。

整個平康坊裡,誰不知道春華樓的老鴇精明老辣,手段高超?但是除了一個精於審時度勢的經營者以外,春華樓想要在盛京城裡屹立不倒,還必須要有一個難以撼動的依仗。

天底下自然沒有比皇家更高的大樹。現在的春華樓,雖說明麵上還是老鴇在經營,實際上真正的所有權已經在二皇子手中了,隻是少有人知曉而已。

春華樓是二皇子在盛京城裡錢袋子,也是他留在盛京用來探聽消息的耳目。

在李春晝的美貌剛剛嶄露頭角的時候,老鴇便對她予以厚望,日日提醒李春晝——這樓裡所有人的未來,都落在她身上。

所以李春晝必須懂事,不能任性,不能惹貴人生氣,不管心裡怎麼想,麵對二皇子,她都應該擺出一副笑臉來。

從小被灌輸著這樣的想法長大,李春晝早已習慣將笑容刻在臉上。

去見二皇子總不能再時時刻刻抱著一隻雞了,李春晝把小土雞托付給身邊侍女,鄭重地說:“這隻雞是我的,幫我看一會兒……它是我的東西,可彆跟院子裡其他的雞弄混了。”

侍女點點頭應下來,於是李春晝放心地離開了。

她推開樓上雅間的房門時,二皇子果然正坐在裡麵等她,他單手撐在桌上閉目養神,烏木一般濃黑的頭發束發成髻,半掩在陰影下的臉俊美異常。

他聽到門口的動靜以後慢慢睜開眼睛,劍眉之下是一對標致的丹鳳眼,不笑時自帶幾分睥睨的意味。

目光對視的一瞬間,李春晝條件反射般,將笑意掛上嘴角。

……

這一幕,在過往的輪回中已經出現了整整一百二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