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噠!(這小子不脫衣服就上床啊!)”齊樂遠飽含憤懣地發出一串雞叫聲。
他這串叫聲實在太吵,池紅冷冷淡淡看過來一眼,齊樂遠心底一寒,瞬間閉了嘴,他向來對危險有種野生動物般的直覺。
奧,現在真是動物了,齊樂遠心想,他把頭低下去,在地上啄來啄去,努力扮演好一隻雞該有的模樣。
池紅幫李春晝穿好裡裙,又披上外衫,然後開始幫李春晝梳頭發,看著鏡中仍然帶點起床氣的李春晝,池紅古井無波地說:“姑娘,那個叫‘紅豆’的丫頭跑了。”
李春晝不怎麼在意地點點頭,也望著鏡中的自己,慢悠悠地說:“嗯,估計是跟她爹娘跑了。”
池紅把今天剛摘下來的牡丹花戴在李春晝頭上,沉默片刻後,問:“我去把她抓回來?”
“不用——”
“春娘!”
李春晝話音未落,便被一道公鴨嗓打斷,宓鴻寶散著一頭烏黑微微卷曲的頭發闖了進來。
李春晝扭著身子看過去,還沒說話就先盈盈地笑起來。
“走吧,”宓鴻寶聲音裡難掩興奮,“不是說今天有熱鬨看嗎?”
池紅知趣地退出房間,李春晝輕輕拉著宓鴻寶,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拿起梳子給他梳頭發。
“世子爺急什麼,好戲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給你編以前那樣的辮子,好嗎?”李春晝專心致誌地從自己的匣子裡挑選適合宓鴻寶的發飾。
宓鴻寶隻要輕輕歪頭,就能從身側的鏡子裡看到李春晝皎潔的一張臉,還有她臉上認真的神情,李春晝手指在他發絲間穿梭,偶爾碰到頭皮,難言的癢意直往宓鴻寶指尖竄。
他看著李春晝用嫣紅的嘴唇咬著發帶,輕輕垂眸的樣子格外認真。
宓鴻寶一回神,又看見一聲不吭悄悄站在李春晝身後的李折旋,他心驚於自己竟然沒有發現還有第三人在場,惱羞成怒地低聲斥責:“蠢東西,還不滾出去!”
李春晝沒抬眼,問:“乾嘛對他這麼大的敵意?”
“……”宓鴻寶半晌沒吭聲,片刻後才坦誠道:“我看見他跟你站在一起,我心裡就不舒服。”
李春晝指尖一頓,扯扯宓鴻寶頭發,說:“彆人都沒有意見,就你有,阿寶,彆這麼善妒好不好?”
盛京城的人隻知道宓鴻寶俊朗愛笑,脾氣不錯,但是在李春晝看來,這小子完全不像表麵上這麼友好,宓鴻寶整日吊兒郎當,看上去好像很好接觸,但畢竟是從小在金銀堆裡養大的,對人沒什麼真心,追人的時候恨不得把人捧上天,玩膩了就又將人棄如敝履,五月的天兒似的,一會兒是風,一會兒又是雨,全憑他一時的心意。
春華樓的姑娘們對這種小少爺又愛又恨,男人總是這樣,自己想要的很多很多,卻希望對方眼裡隻有自己……
李春晝垂下眼,幫宓鴻寶束好發冠。
不管心裡想什麼,李春晝麵上一概不顯,她高興地拉起宓鴻寶的手,笑著說:“走吧,我們出去玩!”
李春晝把帷帽戴在自己頭上,經過春華樓門口時看到人影寥落,清晨才是屬於青樓的夜晚,萬籟俱寂,所有人都沉浸在深深地睡眠中。
即使清晨溫度還不算高,但是宓鴻寶早已脫得隻剩一件薄薄的春衫,盛京內的街道上禁止縱馬疾行,他便懶洋洋地騎在馬上,平康坊裡的姑娘們更是熱情,遠遠地就朝他招著手,喊著讓世子爺來樓上玩。
李春晝帶著帷帽在他旁邊另騎一匹白馬,紗網遮掩住她的臉,傳出來的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宓鴻寶依然喋喋不休,他注意到李春晝微微偏頭看向路邊畫糖人的小販,便主動問:“春娘,你吃糖人嗎?我買給你。”
李春晝回過神,搖了搖頭,“不吃。”
李春晝被賣給春華樓的時候也就五六歲,當時老鴇穿著他們家這輩子都沒穿上過的絲綢衣服,路過李春晝家門前,一眼就看見了門前編柳條的李春晝。
那時候李春晝還不叫李春晝。
李媽媽買了個糖人給李春晝,笑得和藹可親地問她家裡大人在家嗎,李春晝仰起頭呆呆地看著李媽媽,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女人。
李春晝早就忘了自己當時說的什麼了,這輩子第一次吃糖人,隻記得很甜,娘跟那個好看的中年女人不知道在聊什麼,等她抬起頭,就看到自己的母親眼含著熱淚,淚流滿麵地最後擁抱了她一下,然後將李春晝推向了老鴇。
從此李春晝不再吃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