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天燭歎了口氣：“嗯。”

寶月道：“小姐。”

寧天燭不耐煩道：“嗯？”

寶月道：“小姐說的，其實我都知道。”

寧天燭翻了翻身看著不遠處塌上的人道：“但是你不懂。”

寶月道：“我懂。如果我走了，青丘的鳳凰一族會接納我，雖然可能不會有現在過得精細，但是那道士說我這樣的天賦一般都挺高，我可以修煉成為一方大能，到那時候我就要什麼都有什麼了。而現在我依附於小姐，就連身世也被小姐識破，或許某一天小姐不再喜歡我，那我就要倒大黴了。”

寧天燭怔了怔：“那我叫你走你怎麼不走？”難道她的計劃有什麼她沒發現的紕漏？

寶月咳了咳，她的病還沒好，或許因著替身緣故即便好也馬上會病了回去，她開口道：“可我走了，小姐怎麼辦？”

寧天燭沉默了一陣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母親的做法是錯誤的，我們不能跟著錯。再說你來之前我不也好好的…………或者你可以先去青丘求學，等你學成了再回來救我。”

寶月道：“竹林前我也想過的小姐。”

寧天燭顰了顰眉不甚理解。

寶月道：“可是小姐身體那麼弱，若是我走了後便見不到小姐了怎麼辦？”

寧天燭無奈地歎了氣，她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

寶月動了動，側過身來，月光下她的眼睛裡亮晶晶的，不知是不是眼淚：“小姐，沒關係的。我願意待在小姐身邊，我想做寶月。”

當日那道人買下了寶月要同白夫人交易。他告訴了寶月為什麼她明明是女子卻要帶著項鏈偽裝男子，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怪胎的寶月終於得知了自己的合歡脈，然而沒來的及高興，她便意識到眼前的人並不是可以拯救她的人，相反可能是送她到地獄成為母親那樣下場的人。

寶月覺得世間萬事真是好笑，難道這就是合歡脈的下場嗎？在得知自己是個正常人的那一刹那便邁入地獄。

道人卻說他還不需要鼎爐，如今白夫人高價要給自己多災多難傳言活不到十三歲的小女兒找替身，寶月正好符合。白府以前有過大能祖宗，所以上下都有非常嚴密的法陣，如果寶月能被白夫人選中，那麼也就不至於再淪落到鼎爐的下場。

寶月問：“若是白夫人不選我呢？”

道人回：“那我就隻能把你賣給需要鼎爐的修士，好彌補我的損失。”

於是寶月就到了白府。

白府很大很精致，寶月破破爛爛跟這裡格格不入。很快她被帶到了白夫人麵前，房間內馨香淡雅，侍女丫鬟們打量著這個小叫花。

雖說是要找替身但這條件委實差了點，禮儀什麼的都不會也就算了，年齡和性彆更是問題。

寶月看到白夫人冷下了臉去，於是便知道她或許終究要走了自己母親的老路，那是一條極為苦難嚇人的路，即便想一想都要讓人渾身哆嗦。

雖然條件很差，但道人說她是最合適的替身，白夫人說要讓小姐看過再做決定。

寶月跟著人跌跌撞撞地往小姐屋子內走，周圍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像打量一隻貓兒一隻狗兒……一個玩物。

她立在雕梁畫棟的屋子內等著小姐到來，手和腿都忍不住顫抖，這顫抖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裡。

小姐來了，寶月隻看到了一雙小巧精致的繡鞋，那繡鞋太小了，小到即便是她也能用一隻手握住。

她再也撐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朝麵前的人磕了頭，卻說不出什麼漂亮話。就因為她如此愚笨，所以父親才會賣掉她。

寶月絕望地想要呐喊，但事實上她什麼也做不出，隻能像是個木偶人匍匐在地上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然而不多時，她被留了下來，賜名寶月。

她怔然抬頭看去，驚覺，原來小姐是個比她還要小好多的小玉人。

做寶月的第一天，她憤怒又怨恨，希望自己就此死去，不做替身，也不做合歡脈。

做寶月的第二天，她有些喜歡自己這個名字，聽起來多好啊，如寶似月，像個……女孩子的名字。

做寶月的第三天，她覺得屋內的花應當換成芍藥。

做寶月的第四天，她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也學會了寫小姐的名字。

做寶月的第三十天，她生了病，然而卻覺得無所謂，因為小姐來給她送藥了，還將屋內的牡丹換成了芍藥。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小姐這樣好的人呢？寶月心想——那必定是和他人說的一樣是神仙下來渡劫了。或許是太過好心，幫助了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便被那不開眼的老天趕下來渡劫，於是七災八難總是不停。然而幸好她來了。

幸好她來了。

寶月道：“如果小姐煩了我厭了我那就把我鎖起來吧，要是小姐遭了難，那就把我賣給彆人，我不跑。隻要小姐一直好好的、乾乾淨淨的、健健康康的就可以。隻要小姐能平平安安，都沒關係的。”一切都沒關係，隻要能她好好的。

寧天燭盯著寶月看了片刻，然後移開了自己的眼縮到了被子裡，分不清是月光刺眼還是那雙眼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