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夢裡看到的旅客終究來到了我的跟前。
我宴請賓客停留,說說旅途的故事。
她一口答應,隨著回憶訴說這雙洞穿過去與未來也未曾知曉的異聞。
我靜靜地聆聽,不經意間,她扭頭注目我的側臉,言笑晏晏。
她說,能看到我認真聽著的樣子十分開心。
我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之事,但依舊以笑顏回饋。
就像身立定點之人隻需記住下屬的名字,便足以另其報以忠枕一般,隻要側耳傾聽人的言語,便能輕易獲取他人換歡喜。
好似呼吸般簡單的常識,這個時代的人們尚未知曉,這個單純的少女不曾察覺。
1
“天災降臨了,請收留我們吧。”
燒灼的天空使流亡者緊閉雙眼,祈求上天的寬恕與悲憫,懇請援助與救濟。
召喚星辰的少女知道,這是破碎的世界誕生了錯誤。
“讓我去幫助人們吧。”
少女本不必如此大動乾戈,王的職責是保護他的民,但那堅定的神情不容置噱。
她確實是這般容易將自身卷入是非的命運,她肌膚的傷痕是過往的證明,她的秉性也決定了她的運數。
我默許她向著災難前去,她則從戰場凱旋。
所有遭遇的苦痛被其拋之腦後,隻有笑容可掬。
“這次也和造就了許多難忘的邂逅呢。”
她好像知道我不會問出口一樣,先行回答道。
“那麼,要仔細聽聽這次的故事嗎?”
2
少女的行動讓王的國家受益匪淺,聲譽鶴起。
“你要什麼作為獎勵?”
這麼問去,少女在猶豫中思緒遐邇,最終回答:“我想看閃耀之物。”
少女所說的之物,並非塵世的金銀財寶,而是孕育希望和生命的星河。
因此,我於午夜施展星辰的魔術,贈與她極天的流星。
遠途而來的少女注目,星光點點,點點相連。
她伸出了附著令咒的手,宛若想要摘下某顆轉瞬即逝的流星。
「我小時候一直很想看流星雨,沒想到能再度看到這樣的景色。」
她喜笑顏開,麵容的疲憊卻若隱若現。
她一邊重複著「再度」這個詞,一邊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凝望墜著星雨的星辰。
明明獲得了希冀之物,為何會對我露出如此懷緬而悲傷的表情?
又為什麼要透過我的眼睛,追尋永不複還之人?
3
“從某種意義上,你從很早之前便認識我。”
我帶著確信說著,她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關於你作為人類的事情,我知曉得一清二楚,你見證了我的過去,塑造了我的現在。”
我產生了一絲疑惑,不理解成為人的未來。
作為王而生的人,自當作為王死去。
成為了人類的普通的我。
能在苦痛的巡禮中能露出真摯笑容的我。
擁有王所不具備的溫和、柔軟和浪漫的我。
是否還能被稱作是「我」?
人類的行動雖然受著感情擺布,但靈魂似乎也會隨之搖曳光芒。
與這個夏娃後代的相遇令我了解,注定完美、全知全能的王,即便有能力推算由感情驅動人們將何去何從,卻永遠不能真正理解。
我察覺了內心的那份空洞,以及想和少女同樣的視角矚目世界的強烈願望。
那樣的星空,看起來是否會變得與眾不同?
“身為人類的我,是怎樣的人?”
4
“你成為了我最好也最珍視的朋友。但你卻離世界而去。”
故事迎來結局,少女極力掩飾感到寒意,卻不免抱緊胳膊。
“那麼,你願意再次成為我的朋友嗎?”
我拉住他的手,賜予禦寒的魔術。
少女帶著詫異,憂喜摻半的答應,卻理智克製的保證:“你不是他,我不會再將你當做誰的替身。”
“我不是他,因你我獨一無二。”我點頭笑著說,“你若願意,我遍在此相伴。”
少女的心跳漏了一拍,麵容透紅,產生一絲動容。
“那麼,我可以暫時留在你的身邊嗎?”
她抱著一絲期待望請,我如往常那般應允。
她毫不掩飾地笑了,少女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更加誠實地對待自己。
我受到了傳染,她令一顆空洞的心上播撒種子。
我任其發展,它日夜生長直至生根發芽,塗滿整顆心臟。
那天之後,我聽到奴仆在午夜悄聲細語。
他們說,王的眼裡有了一絲真切的笑意。
一定是那名不可思議的旅客改變了王。
我對這個事實無以反駁。
所以,我希望她不是暫時,而是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我原本視她為泛人類史的不速之客,也尚未放在心上。
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與我而言不過是個輕易能處死的少女,但現在卻變得不同。
我想聽她訴說故事,想看凝視她的容顏。
她對我十分重要,或許我能從她身上學習到真正的愛。
5
“我應當繼續前行,直至到奪回屬於我的世界。”
她想要離開了。
即便身體和精神臨界極限,意誌也推動著少女完成使命。
“累了就休息吧,願此處是你永恒的避風港。”
我闔上臥躺於膝間少女的眼,開始撫平她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