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她麵前,永遠沒個正形。嘴角總是勾著一抹壞壞的笑,好像從來沒真正長大,一直都是她身邊受寵的那個放肆少年。
段錦嬉笑道:“再長,就比郎君還高了。”
他還笑著看了趙景文一眼。
很可愛,很天真,很無邪的一眼。
這裡麵的不舒服的感覺,隻有趙景文一個人明白。
——被挑釁。
雄性與雄性之間。
葉碎金拍了他腦門一下,轉身邁下了門廊。
趙景文自然是要跟著她的。但走出幾步,他回頭了看了一眼。
看到段錦把葉碎金的帕子塞進了懷裡,轉身進去書房收拾筆墨去了。
不舒服的感覺更強烈了。
但葉碎金都沒在意,以他的身份若去計較一條帕子,徒顯得酸氣,叫人笑。
因這個贅婿的身份,笑他的人已經太多了。因此無論走到哪裡,隨時隨刻,他都得注意著自己的言行。
月色頗好,螽斯夜鳴。
葉碎金正想著明日要和葉四叔、楊先生商議的事,手忽然被牽住。
側頭去看,彩雲月華裡,有情郎眼波溫柔。
所以說她那時候做不到立刻放下趙景文,當場與他義絕,也不是全無道理的。
所以也不能就說裴蓮有多蠢。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有些薄弱之處的。
後來裴蓮的心,不也一樣冷硬了嗎。考量的全是大皇子的利益,指著葉碎金讓自己的兒子跪下認娘。
“以後,我不在了……”她對大皇子說,“聽娘娘的。”
但可惜她們兩個過去鬥了太久了,大皇子受的影響太深,這種對人的印象是很難扭轉的。
所以裴蓮死後,他也不是那麼原意聽她的話。又真的有些裴氏舊人因為各種利益關係在他耳邊進言。
最終,那孩子在趙景文圈禁他的地方縊亡。
人死萬事空。
所以葉碎金也根本不會費力氣再去追究縊亡究竟是自縊而亡,還是縊吊而亡。
沒意義了。
總之趙景文捂著臉哭了,在中宮裡。
在彆的地方他隻能是皇帝,在中宮,他還能是趙景文,是一個曾經對長子的出生充滿了期盼的男人。
男人這種繁衍的本能真強啊。
夜色裡,葉碎金任趙景文牽著她的手,問:“我不能生孩子,你是不是很遺憾?”
溫情脈脈中這一問來得何其突兀,趙景文都愕然了,隨即便表忠心:“這事不是成親前你便與我說了嗎,怎地又提?”
打擂招親結束後坐下談親事,葉碎金就明白地告訴了趙景文,她不能生孩子,葉家堡以後會由葉氏子弟繼承。
一窮二白的趙景文能說什麼呢。他能被選中入贅都是青天冒煙了。
後來他一次都不曾提過此事。
直到裴蓮有了身孕。
他緊緊握著葉碎金的手:“我想讓她生孩子。”
“你是妻,她是妾,碎金,你是這孩子的嫡母。”
“她是給你生孩子。”
“有沒有孩子有什麼重要。”眼前,趙景文笑道,“以後三郎他們的孩子,咱們挑最好的那個過繼過來。得聰明,還得生得俊才行。到時候三郎他們保準個個把最漂亮伶俐的孩子往咱們麵前推。”
葉碎金笑笑不語。
趙景文在中宮裡哭完了,還是褫奪了皇長孫的身份,將他的第一個孫輩貶為庶人。
反正他還有彆的兒子,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孫子。
葉家還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可有穆一朝,裴家注定翻不了身。
“書房裡該置個專門的人了。”趙景文轉移了話題,“阿錦大了,不該老做這些事了。”
個子都那麼高,該說親的人了,老在葉碎金身邊跟隨著做這些貼身的事……叫他不舒服。
人最容易親近什麼人呢?自然是那些貼身的人。
不貼身了,也就沒那麼親近了。
葉碎金非常讚同:“你說的對。已經叫他們在給我挑人了。”
她隻不過是一時還沒騰出手來做這個事而已,但把段錦從這些瑣事裡抽調出來是她肯定要做的事。
段錦這個年齡,正是迅速學習成長的階段。
這一世,他會走得更快,更遠。
上輩子,他和她約定,一定要做到驃騎大將軍。
後來趙景文果然追封了他為驃騎大將軍,定國公,大司徒,諡號“景武”。
這些,都是宮人們在她耳邊說的。但於她全無意義。就算封到天上去,封作了神仙又怎麼樣呢。
她的阿錦沒能活著回來。
手背微癢,是趙景文的指腹輕輕在摩挲。
柔美月色下,俊俏郎君悄悄傳情。
葉碎金乜了他一眼。
兩人在碎碎月光下向上房漫步。
關於段錦,關於葉四叔和楊先生等等諸人,他們的未來該怎麼走,葉碎金都有約略已經成型的想法。
但趙景文……
葉碎金還沒有想好,到底該怎麼處置她的夫婿趙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