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是個冷門皇子,可冷門也有冷門的好處,免了往後的爭權傾軋,正適合周隨安這樣不知變通的性子。
更重要的是,她決定信那司徒晟一次,若有遷走的機會,不要錯過……
經過楚琳琅的細細分析,周隨安的心緒大定。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不管怎樣,六皇子雖然是皇室冷門,卻是懂得欣賞他的。
到了皇子跟前,總比在這裡受張顯之流的醃臢氣要強。
隻是……他看著楚琳琅,遲疑道:“我若一輩子都在寂州挖淤泥修河道,你會不會嫌我沒出息,白費了十年寒窗?”
自從胡氏小妾入門後,楚琳琅一直待他不冷不熱,弄得他心裡也不是滋味。
楚琳琅看出了他難得的忐忑,心裡也突然也湧出酸楚,不過她並未顯露,隻慢慢說道:“我怕的從來就不是吃苦……放心,寂州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會陪君走一遭!”
周隨安聽了,忍不住緊緊抱住了發妻。
胡氏小妾雖然年輕稚嫩些,性子也乖巧可人,可她再好,怎及楚氏與他風雨同舟這麼多年的情誼?
楚琳琅卻嗅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略微刺鼻的胭脂味道,眉頭不禁一皺——這是胡小娘慣用的玫瑰粉,琳琅並不愛聞,所以她借著替周隨安研墨的功夫,順勢滑出了他的手臂。
有了楚琳琅這些定心的分析,周隨安斟酌了筆墨,鄭重寫了一封信答複六皇子,表示六殿下的錯愛讓他誠惶誠恐。
士為知己者死,他願意調任寂州,略儘綿薄之力。
調任下達的時候,張顯幸災樂禍,帶著小舅子,還有一眾同僚親自來給周大人“送行”。
如今連州的清廉之風刮過,連州還是泰王的地盤,張顯再不怕周隨安查他的小舅子,言語裡的尖酸刻薄毫不掩飾。
其他人也隨聲附和,讓周隨安多帶幾桶水……聽說寂州那地方總鬨旱災,楚夫人這麼白嫩,恐怕一年也洗不上幾次澡了!
若不是楚琳琅在馬車裡一直擰著周隨安的胳膊,周大人又要從馬車裡撲下來,跟張顯扭打在一處。
從連州城門裡出來的時候,周隨安氣得已經哭出眼淚,他紅著眼,哽咽指著連州城門的方向狠狠發誓:“總有一日,我要叫爾等鼠輩刮目相看!”
而趙氏則坐在另一輛馬車裡生楚琳琅的氣。她從知府夫人那聽說了,這次調任本有斡旋餘地,可楚氏卻勸得兒子接受了調任。
那些連州的官眷都搖頭歎氣,說周大人有些想不開呢。而趙氏這才知道,兒子的調任居然有楚琳琅從中作梗。
這個毒婦!難道是記恨她背著給兒子納了妾,便拿隨安的前程泄憤?
所以這幾日來,她不知罵了楚琳琅多少回。但楚琳琅向來是滾刀肉的高手,就算婆婆再怎麼酸臉罵人,她也是假裝風大聽不見,從不頂嘴。
如此以來,趙氏也罵乏了,隻是躺在馬車裡默默流淚,終日說不上幾句話。
胡氏小娘一直在趙氏的馬車裡服侍,偶爾也會挪到楚琳琅的馬車裡坐坐,順便告知她婆婆的情況。
聽胡小娘說,婆婆中午喝了一整碗的雞湯,楚琳琅就放心了。
這麼能吃,還不暈車,應該是無大礙。眼看著就要到寂州了,就不知到了那裡,六殿下會不會想著人安排他們的住處。
看桂娘將剩下的半砂鍋雞湯端給她,楚琳琅搖了搖頭:“你喝吧。”
胡氏自是謝過大娘子。她入門之初,也很忐忑,畢竟楚琳琅惡名在外,是有名的河東獅。
可沒想到,真正相處起來,這位大娘子卻是個利落的乾脆人,在她麵前的規矩,竟然比在老夫人趙氏麵前還要少些。
這一路來,胡氏寧願在楚琳琅的馬車上多呆一會,也免了聽趙氏絮絮叨叨,怨東怨西的。
琳琅並不想做個和順大度的娘子。雖然立誌要做個通家好掌櫃,可善妒這件事上,她一輩子都改不掉的,連帶著跟胡氏小娘也不可能交心成為姐妹。
她離開連州時,將剛剛買下的酒樓以人情作價便宜賣給了知府夫人的堂叔。
就是讓那姓張的一家乾瞪眼,也占不到便宜。
可這樣一來,又是虧了一大筆。楚琳琅在算計銀子這點上,倒是像極了她爹楚淮勝,如此內傷,需得緩緩,哪裡還有心情應對胡氏的奉承?
偏偏胡小娘就是短了眼色,隻覺得大娘子好說話,卻沒察覺大娘子壓根不想說話,隻一味講著她鄉裡七姑八姨的趣事,鬨得耳朵嗡嗡響。
趁著等船的功夫,楚琳琅借口吃飯漲肚,便帶著夏荷沿著驛站旁的河道略走了走,終於躲了清淨。
就在不遠處,有個渡口,來往船隻都是趁著河水解凍,春水上漲的時候往寂州這個地方運動貨物。若是換了旱季,水路也走不通,運輸大件的貨物就不方便了。
她們之所以停留在這,就是在等船。周家滿府的家當都是用船運來的。
算算日子,應該是今天到。楚琳琅要親眼點數數目,看著東西裝上車,再一起前往寂州。
此時春意漸暖,楚琳琅乾脆坐在一旁的茶攤上,要了一壺花草,配著自己帶的油果子吃。
剛喝了一口,就聽撲通一聲,似乎什麼東西落水,然後一艘要靠岸的船上傳來了女子怒吼:“司徒晟,你欺人太甚!”
楚琳琅聽到這名字,便覺得脖子一緊,結果那有些發乾的油果渣正好卡住,噎得她不上不下。
一旁的夏荷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隻大掌已經伸過來拿起桌子上的茶,遞給了楚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