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1 / 2)

黑貓始終沒有找到。

李員外的情緒更加不安。比之前聽說河神新娘逃走了時,還要惴惴。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石城祭祀河神已滿十年,已經十年風調雨順,頗享甜頭了。

所有人都誌得意滿的時候,忽然,有一夜,河神滿身都是血痕,出現在他們夢裡,斷斷續續地說:【殺貓......殺貓!】

不斷重複了一夜。

被托夢的人都惶惶不解,開始全城捕殺貓類。

貓的屍首堆積如小山,但河神還是托夢。

連續托夢三晚,一夜比一夜身上的血痕多。

直到第三晚,連夢中的人形都維持不住,直接變回了原型。

那條巨魚喘息著,被黑貓緊緊咬住腮下的位置,淒厲至極:【殺貓......殺貓,黑色的......逃出來......禍!】

***

論壇。好友私信頁麵。聊天記錄。

【你是說,這隻黑貓其實一直在注意著我?】李秀麗吃驚。

瑛回複:【是。如果我猜得沒錯,它一直在‘看’你。所以那天的山洞裡,才能及時趕到,把你救下。】

【看我?啊,我想起來了。在我的身份卡病死的那一天,黑貓曾出現在她的窗前。難道從那時候開始,它就已經在跟著我了?】李秀麗說:【可是為什麼呢?這隻黑貓看起來就不是凡貓,而我的身份卡隻不過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藍卡,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翻遍記憶,也沒有半點出格的舉止。】

她很信任對麵的這位前輩,疑惑之下,甚至連主卡的大體身份都脫口而出。

瑛卻說:【不,它不是在關注你的身份卡。我說的是,它在看著‘你’。你本人。從你登陸遊戲開始,它大約就在‘看著’你。】

李秀麗的手抖了一下:【、所以,那它出現在我身份卡正好死去的那一天,是?】

私聊頁麵的那頭,顯示“正在輸入中”,然後,瑛緩緩地打了幾句話。

瑛:【我想,應該在你的身份卡,那位小姐死去的那一刻,它那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一個新的存在即將來到,也就是你。你即將要以這個身份卡登陸遊戲。它提前發現了‘你’。所以,它才會提前等在那裡,注視著那位小姐死去,等待你的到來。】

隔著一個論壇、無數世界,李秀麗這樣膽大包天,看鬼片都不帶眨眼的人,也在一瞬間毛骨悚然。

她立即追問:【可是,它為什麼會發現‘我’?<道種>公司這麼強大,跨越宇宙,把我們這些玩家送到不同的世界......一隻黑貓?】

瑛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這隻黑貓,是從陰曹地府逃出來的。你所在的大夏附近,就有一個陰曹地府不能管控的節點。它既然能‘逃’出來,必定是口口口口的口口口。也就一定能識彆出玩家的與眾不同。畢竟,玩家口口口口口口】

瑛似乎說出了一論壇的些屏蔽詞句,整個後半段都被直接“口口”了。

他們的聊天頁麵震蕩了一下,李秀麗的腦海似乎有“嗡”的一聲,眼前的遊戲麵板也被什麼東西狠狠敲了一下。

然後那個“藍天白雲”的中老年人愛好頭像迅速灰了下去。點擊頭像,就顯示【此號已被刪除】。

過了大概一分鐘,一個灰色的陌生人來加她的好友,頭頂著鮮花和“美麗”字樣的另一種中老年愛好風格,名字是:備份號第壹仟六百貳拾號。

李秀麗飛快而熟練地加上了這個陌生人:【陰曹地府?臥槽,這隻黑貓什麼來頭啊,還有什麼是節點?前輩?】

那陌生人很快就把頭頂的名字改回了“瑛”,然後給她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不好意思,最近被封號有點多,我在做一些事,需要借助論壇,不能被太頻繁封號。所以,有些東西點到即止。等以後有機會,你會明白的。眼前,還是要解決你麵臨的現實困難最要緊。】

瑛說:【總之,這隻黑貓,大約是從陰曹地府逃出來複仇的。】

李秀麗奇道:【報仇?它一隻貓,有什麼仇?】

瑛:【它看起來是貓,也隻是因為它直接的報仇對象是魚。如果它要報仇的對象是另一種東西,它也就是另一種東西了。】

**

二十年前的石城,所有人不顧老鼠亂竄,先是屠了半城的貓,然後又在瘋狂地尋找黑貓。

那是河神除了要求他們獻祭外,最迫切的要求。

它還說,不除黑貓,不僅僅是它的大禍,更是石城的大禍。

但無論捕殺多少隻黑貓,夜晚的萊河總是在咆哮不止。石城人每夜都能在夢中聽到河神痛苦而瘋狂的囈語。

一直到城內最後一隻黑貓被殺死,河神的痛苦仍未停止。

直到,立冬之前,有一個被獻祭新娘的母親,因傷懷思念女兒,去萊河邊焚燒紙衣裙。

她的女兒被投入河中,屍骨不知何處,或許是在魚腹中,也或許是在河底。

萊河邊有許多微微隆起的小土包,目之所及,大約有二百多個。全都無碑無字,連塊破木牌都沒有。全是衣冠塚。

而這已經是城中豪紳們允許的極限,隻怕惹怒河神。

若非河神表示,允許這些父母前來哭祭,隻怕連這些衣冠塚,都要被鏟平。

無奈而痛苦的父母們,不知從哪裡聽來,聽說柳字同“留”,有挽留魂魄的意義。

他們便折來柳枝,種在女兒卑微的塚上。希望柳枝招魂留魂,喚回濤濤河水中杳杳的芳魂;希望柳樹的根係,能汲取萊河水,引渡回徘徊水府的亡者。

最早的柳枝,在十年前插下,都已經長大成樹了。

兩百多顆柳樹,枝葉相連,在萊河邊繼續成了隱隱的樹堤。

婦人隻是鄉野村婦。但她曾經寧可被打掉牙齒,刀駕脖頸,也拒不受大族的聘金。卻還是因為她對女兒的疼愛鄉裡聞名,而被硬生生奪走了骨肉。

自從女兒被沉入河中,她就時常到萊河邊哭,哭累了,就取水澆灌墳前柳。

她哭壞了雙眼,蒼白了頭發,五年來,墳前已經柳成蔭。

這一日,她又在女兒的衣冠塚外,因悲哀太過,眼淚打濕了墳包的土,浸潤到女兒墳前的柳樹根部。

忽然,柳樹那柔軟下垂,若女子長發的枝條,無風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