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組當天下午就開始工作了。

思櫟集團旗下有八家工廠，十一家分公司，三家全資子公司，除了分布在全國各個銷售區域的分公司，其他的盤都在江榆。

由於體係複雜，方家沁和聞揚決定把審計分成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主要以八家工廠和三家子公司為重點，審計期為十天。

時間緊迫，又臨近春節，整個審計團隊，包括方家沁從集團財務部指派的協助人員，都分工投入到審計工作中。

除了郊區的啤酒廠和飲料廠，其他單位都在同一個工業園區，在調取資料和團隊溝通上方便了許多，不過此番動作無疑激起了一波動蕩。

審計工作已經進行到第七天，賬務出現的一係列關聯問題基本都擺到台麵上，方家沁辦公室的門檻都快被踏平了，不是來訴衷心的，就是來叫屈討說法的。

剛“接待”完啤酒廠的副總經理，包裝公司的總經理楊明也聞聲過來了。

這是楊明第三次求接見，方家沁本也沒打算把問題留著過年，讓唐浩請人進來。

楊明進了辦公室，笑臉盈盈地往辦公桌走近，熟稔地直呼其名，“家沁，忙著呢！”

方家沁頭也不抬，繼續簽著財務部送來的呈批單。

這冷淡的態度讓楊明有些尷尬，自覺往後退了些，站到辦公桌對麵，“叔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說說公司經營上的事。”

方家沁暗自冷笑，剛走了個表姨父，又來了個叔，如果他沒記錯，這楊明應該是老頭表姨家的兒子吧，上來就打長輩牌，這種家族作坊的經營模式真是糟透了。

他也不著急，打了內線電話讓唐浩進來把財務部的呈批單拿走，這才將視線轉向楊明，似有意味地審視了他兩秒，抬手客氣道：“楊總，請坐！”

楊明愣了一下，顯是有些心虛，隨即反應過來，恭敬又拘謹地點了下頭：“謝謝方總！”

楊明拉了拉邊上的辦公椅坐下了，雙手搭在扶手上，狀似淡定的神情看著方家沁，沒了剛才那般熟稔的姿態，反而多了些局促。

方家沁揚眉衝他笑了笑，“表叔，彆緊張，放鬆點，要不要喝點水？聽說你喜歡凍頂烏龍，我讓唐浩給你泡一杯？”

楊明擺擺手，“不用麻煩了，謝謝……方總！”

“那行，表叔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楊明抻著椅子扶手往裡坐了些，深歎了口氣，開始講訴他辛酸的努力奮鬥史，從進冷鏈廠當車間班長說起，話裡話外都在表達他這些年的不容易，就怕方家沁聽不出他的為難和委屈。

訴了半天苦，對那六百二十萬的巨額“招待費”隻字不提。

方家沁沒耐心再聽他講故事，索性給了他一道送命題：“所以楊總是想把那筆錢當成退休金？”

“什麼……退休金？”

方家沁也不繞圈子，“利用公司的資源謀取利益，將本應屬於公司的銷售款據為己有，涉嫌職務侵占，要坐牢的。”

“胡說八道。”楊明急得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方家沁，你這是汙蔑。”

“汙蔑？”方家沁冷笑，起身走到楊明跟前，“你用虛增招待費和廣告互抵的形式把公司的錢套進自己的口袋，真的以為我查不出來嗎？”

“所有的廣告合同和報銷走的都是正規流程，有單有票，你憑什麼說是虛增？”楊明氣勢洶洶，用力推開了邊上了椅子。

“正規流程？自己報自己批？”方家沁怒拍了一下辦公桌，疾言厲色道：“楊總，你好大的權限啊！”

“集團當初成立包裝、廣告、物流三家公司，就是要為那八家工廠提供一站式服務，你倒好，拖著工廠的包裝進度，利用資源做自己的訂單，連集團內部的業務都保障不了，還投什麼廣告？分明就是子虛烏有。”

“我沒做過，你不能憑空捏造，我去找山哥。”楊明轉身就要離開。

“彆白費力氣，老爺子已經看過你那些付款單據了，如果不是他說要給你一次機會，我早就報警了，一旦執法部門介入，到時候老爺子也保不住你。”

楊明腳步頓住，停在原地，顯然有些慌了。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去找他坦白，把這些年吃進去那些不屬於你的收入吐出來，賠償因為你接私單導致八家工廠另找包裝公司支付的費用，自動請辭……”方家沁走近他，冷聲說道：“回家養老。”

楊明眉頭緊抽，轉身注視著方家沁：“這真是山哥的意思？”

隨即又自我否定道：“不可能，我不相信山哥會這麼做，我跟了他二十多年。”

方家沁輕笑，閒閒地做出一個請狀，“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非要自取其辱我也不攔著，聽說表叔正在籌備孫子的周歲宴，這麼幸福的喜事可彆因為什麼事影響了。”

楊明橫眉怒目地站在原地，握著雙拳咬牙切齒，那架勢像是隨時要上去給方家沁一拳。

良久，楊明邁步走向方家沁辦公桌對麵，低沉的語氣像是在請求：“我可以賠償，但包裝公司是我一手做起來的，我不想就這麼離開。”

方家沁單手托著下腮默了兩秒，“如果你真舍不得包裝公司，還有另外一種方式。”

楊明抬起眼皮注視著方家沁，認真地等著他下麵的話。

“把包裝公司從集團分離，你買下經營權自己當老板，此後自負盈虧。”

在楊明眼前一亮，感覺曙光乍現的時候，方家沁又補了一句：“不過，以後你想接集團任何一家工廠的包裝業務，得重新報價投標。”

楊明身形直接定住，半晌反應過來，雙手撐在方家沁的辦公桌前，俯身盯著坐在辦公椅上鎮定自若的人，一臉憤恨地說道：“做這麼多，無非就是想把我們這些老員工踢出局，方家沁，你真是好手段。”

方家沁也不惱，笑著回應：“表叔言重了。”

集團財務部的會議室裡，樂思檸正坐在電腦前整理著廣告公司的原始憑證掃描件，邊用鉛筆給複印件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