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謝謝我的搖錢樹。”他這樣說。
他的雙眸正近近地凝視著她,眼底映出她淺淡的倒影。是這幽暗空間中唯一閃爍的亮光。
沈星鯉感覺自己的臉頰像在被火灼燒,熱得發燙。她眨了眨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偏頭躲閃了一下。
這一轉臉,嘴唇便不經意地擦過他的。
曾經有過親密關係的一雙男女,調情時的磁場便逃不開欲色的粉刷。
隻需要其中飛濺出一點點火星,就能吹拂成燎原的野火。
而這夜攝入的酒精又助長了火勢的蔓延。
也不知是誰先主動,或者雙方都無意再按捺。在她踮起腳的瞬間,他亦低下頭精準尋找到她的唇畔。
一個纏綿的,暗含試探的吻。
他有力的臂彎緊箍著,讓她保持這個踮起腳的姿勢動彈不得。
沈星鯉後背硌在冷硬的門板上,人卻軟得像一條柳枝。
呼吸沉重地鑿刻於胸腔。
沈星鯉混混沌沌地想,好像那個時候,每到最後關頭,他也是這麼捧著她的側臉,要她扭頭與他對視,然後舌尖糾纏著深吻她。
愈發劇烈的溺水感中,沈星鯉率先敗下陣,偏過頭深深地喘氣,眼底湧出生理性的水汽。
鐘馥嶼雙眸微微眯起,目光晦暗不明,半晌,伸出手指把她的下巴重新抬正了。
“沈小姐替我贏了一晚上,應該怎麼感謝比較合適?”
沈星鯉又喘了好一陣,才找回屬於自己的聲音:“不用謝,鐘先生這麼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
“那就交換個聯係方式,總方便?”
他一字一句,詢問得很是禮貌,但這語氣怎麼聽怎麼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沈星鯉心虛得很,這會也編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
能說什麼呢,總不能跟他講,第一次她沒什麼經驗,還以為互不乾涉是國際慣例,下回注意。
“鐘先生沒有我的聯係方式?”沈星鯉假裝驚訝地拿出手機,“在甲米的時候,我問你要過一次微信,你是不是貴人事忙,給忘記了?”
沈星鯉當著他的麵翻起通訊錄,意料之內的一無所獲。
她滿臉無辜地抬起頭,鐘馥嶼正麵無表情地觀賞著她堪稱拙劣的演技。
做戲做全套,沈星鯉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問:“你把我刪了嗎?還是,我哪天不小心手滑……”
鐘馥嶼驀地一笑,大概率是被氣的:“既然這樣就算了,總不好哪天再手滑一次。”
等了一會,看他絲毫沒有要拿出手機來重新添加她的動作,沈星鯉把手伸進包裡摸索了一陣。
包裡沒有紙筆,沈星鯉翻出一支口紅,不管不顧地抓過他的手腕,展開手心塗下一串數字。
她寫完抬起臉來,黑眸在黑暗中閃動出細碎的亮光。他這時才注意到,她先前應該喝了不少酒,此刻眼底還晃著未散儘的酣意。
鐘馥嶼站著沒動,目光掃過那串手機號碼,抬眸淡笑:“看來Echo小姐經驗豐富。”
他突然又稱呼起她的英文名。
沈星鯉心頭微動。
可他好意思說她麼,他才應該是身經百戰了吧。僅僅隻是一個吻,足夠讓她丟盔棄甲。
沈星鯉亦不願在他麵前露了怯,沒有否認,抬手勾上他的後頸,踮腳蹭了蹭他的臉頰:“彼此彼此。”
這一次的親吻沒有持續太久,被來電打斷。
鐘馥嶼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次又一次。
他取出來查看,沈星鯉人還近近地靠在他懷裡,看到屏幕上顯示趙昀今的名字。
想起他們正藏在趙昀今的會所的酒室裡隱秘調情,一門之隔,徘徊著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沈星鯉登時覺得羞躁,迅速從他懷裡閃身出去。
鐘馥嶼比她淡定得多,摁掉電話,走過來替她整理淩亂的發絲和被壓出褶皺的領口。
沈星鯉盯著他襯衣上的黑曜石紐扣,忽問:“一會你去不去二場呀?”
“誰的二場?”他撫弄發梢的手指一頓,似笑非笑地問,“外麵的,還是你的?”
沈星鯉學不來他的直白,彆開頭,沒有接話。
離開酒室前,沈星鯉站在牆邊,非要讓鐘馥嶼自己先出去。
“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她解釋。
“怕什麼。”鐘馥嶼不以為意。
沈星鯉還是搖頭。
她縮在角落,顯得鬼鬼祟祟,鐘馥嶼有心逗她,提聲問:“當初在甲米不是挺大膽的?”
當初在甲米,的確是她先主動的。
她人生前二十年積攢起來的肆意妄為,全揮霍在那幾日。
“那不一樣。”沈星鯉低聲說。
“哪裡不一樣?”鐘馥嶼問。
非要聽個解釋似的,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就是不一樣。”沈星鯉沒法說清,之後忍不住上手推他,急道,“你就先出去嘛。”
沈星鯉獨自留在幽暗的酒室裡,等著心跳逐漸平複。
理智驅使,她還是提前叫了一輛專車,接完司機打來的電話,才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
這一層樓已經沒什麼人。
喧囂後的落寞從角落滋生,遷徙著,把華燈與鼓樂蒙進陰影裡。
有個看起來喝斷片了的年輕男生歪坐在沙發上,左右手各摟著一個衣著清涼的辣妹,不時傳來女生嬌俏的調笑。
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正倚在牆邊盯著他,百無聊賴地用手機點著自己的下巴。見到沈星鯉,那男生抬眸掃她一眼,便漠不關心地轉回去。
沈星鯉卻有被撞破秘密的慌張,埋下頭,腳步匆匆地往樓下跑。
大部隊都在樓下,三三兩兩往停在路邊的車子裡鑽。
趙昀今正扶著一台越野車的車門,極力邀請鐘馥嶼跟他們一起去。
“不去。”鐘馥嶼還是同樣的回答。
見沈星鯉走過來,趙昀今大著嗓門喊:“沈師傅,走啊,上車。”
沈星鯉說:“已經挺晚的了,我就是過來跟你說一聲,二場我就不參加了。”
趙昀今也沒強求,說:“行啊,先送你回去。”
說著,一邊敲敲後排的車窗,吩咐:“你們下來一個。”
後排的三個女生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挪動。趙昀今又催了一次,最後是靠近這邊車門的那個女生不情不願地跳下車,把位置讓了出來。
沈星鯉擺手:“不用這麼麻煩,我已經叫車了。”
也是很巧,伴隨著話音,預約的專車由遠駛近,在對街停了下來。
“是那輛?”趙昀今眯起眼問。
“應該是吧。”
趙昀今甩上車門:“那我送你過去。”
趙昀今先行跨下人行道。
陡然少了一道橫亙眼前的身影,她與鐘馥嶼之間再沒有其餘的阻隔。
可就剩這麼一小步的距離,也始終難逾越。
沈星鯉看了一眼鐘馥嶼平靜無瀾的麵容,強烈的反差,好像方才與她在暗室裡擁吻的不是同一個人。
隔著車窗,還有其他眼睛在沉默地窺視。沈星鯉還想不好能說什麼,趙昀今已經出聲叫她。
沈星鯉不得不扭頭跟上。
路燈下拉長交錯的人影一晃一晃,剝離成兩道,其中一道漸行漸遠。
確認過尾號與目的地,司機打轉方向盤,車輛緩緩滑入夜色裡。
沈星鯉反撐著座椅,透過後窗向外望,停在原地的車燈與人影在視野裡逐漸融成模糊的光斑。
這個夜晚就到此停滯。
車廂裡很安靜,新能源汽車平滑地起步又停頓,電機低低地嗡鳴,像寂夜裡的一隻幽靈。
沈星鯉閉起眼假寐,沒有注意到一台拚色長軸轎車飛馳著追了上來,不遠不近地尾隨在車後。
司機從後視鏡裡觀望,刻意降低了行駛速度,在馬路上龜速挪蹭。那台車子卻也沒有半點要超車的意思,同樣降低了速度,護航一般伴隨左右。
“搞什麼,這台賓利。非跟這麼緊,萬一撞到,我一年工白做。”
司機用本地話不滿地嘟囔,又在前方的紅綠燈路口連跨兩個車道,與後車拉出安全距離。
沈星鯉睜開眼向外看。
寬闊空蕩的長街上,隻有一台豪車正與他們並著排等待紅燈。
氣勢十足的造型,高貴優雅的流線,是即使在擁堵的車流高峰期,也不會被加塞的類型。
後排車玻璃黑沉沉的,隔絕了一切窺探的可能性,沈星鯉卻不知哪裡來的直覺,篤定車裡人也正向外看她。
同一時刻,手機感應般震動起來。
一個歸屬地北京的陌生號碼給了她明確的答案。
“喂?”沈星鯉隔了幾秒才接起,前方的交通燈已經由紅轉綠。
電話那頭的人也很直接,省去了自報家門與寒暄的一係列環節,開門見山。
“過了這個路口,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