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樂二年,秋,大魏京城,梁京。
入了秋以後,天氣一天勝過一天涼爽,近幾日,秋風裡甚至還帶了一絲初冬該有的涼意,天氣陰沉,本該添薄衣的季節,卻冷不丁寒涼至此,因此,最近京城裡得風寒的人們數量急增,大大小小醫館被踏破了門檻。
此時位於京城北巷的一家大不大小的醫館內,同樣人滿為患。
這家店麵,隱在街巷深處,地理位置算不得好。門口掛著一張快要掉漆的牌子,上頭書曰“蘇家館”,這冷不丁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個做江南菜的食肆,然而隻有了解的人才知曉,這確實是一家醫館。
醫館內,掌櫃的連同打雜小哥兒腳不沾地在藥櫃前,對著藥方抓藥,櫃台前擠滿了等待的人,而身後一牆之隔的內室,苦等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咳聲此起彼伏。
烏壓壓一群人擠在一家剛可落腳的醫館內,讓本就暗沉的室內更加陰鬱,最後掌櫃的不得不點蠟掌燈。
給他們看病的是個碧玉年華的女子,年歲不大,她坐在室內半臂長的案桌後,著一襲粗布藍衣,可這並不能掩蓋掉她貌美的事實。
許是常年坐在館內,不見陽光的緣故,她麵如凝脂,眼如點漆,臉上的膚色是雪一般的蒼白,手指纖細,三指搭在病人的腕處,知曉了脈象的強弱規律,她又開口道,“伸出舌頭我看看。”
嗓音如同珠落玉盤。
待看清來人與這幾天得病人的病症相仿,她懸著的心微微放下,而後邊開藥方邊道,“不礙事,輕微風寒侵體,喝幾服藥便好。”
說完,將方子遞給眼前白胡子老者,那老者似是反應慢半拍,直到後麵人催了,才頂著渾濁的雙眼緩慢道了聲謝。
他謝的不光是診治病症,而是蘇家館有個不成文的活招牌,沒錢看病的,可以免費抓藥,且看他穿著補丁短打,也知是抓不起藥的貧苦百姓。
在大魏,人們或許用一月銀錢買得起錦緞衣料,買得起珍貴寶馬,買得起兩進院落,但卻很難看得起病。
原因無他,隻因大魏的開/國皇帝是貧苦農民出身,在那之前,看病雖不貴,但皇帝吃飯都成問題,遑論看病?
因此在他成為帝王之後,地位尊貴無比,卻落下了一身的疾病。於是他下詔在全國尋找醫術高超的醫者,不光為自己打理身體,也為了擴充太醫院。
宮中很快高手如雲,然而強者聚在一處,自然都願意互相切磋較量,研究上古傳下的醫典來提升自己的醫術。
於是一群強者不光解了一些疑難雜症的問題,還學會通過按摩摸骨,提前預知身體狀況,不叫病症在無形之中繼續惡化。
當達官貴族享有了世間最尊貴的地位以後,壽命就成了他們唯二關心的話題,慢慢地,這群太醫院的醫者就成了京城貴族家裡的常客,偶爾替官者按摩,或偶爾開一些滋補無害的藥方,名曰養生。
有了皇室跟貴族的帶領,除京城外的各個地方很快上行下效,醫者的地位瞬間水漲船高,看病的費用,也隨之逐年上漲。
醫者地位高漲,那便有發展的前景,於是在某一天,宮裡的某個娘娘恥於跟太醫說出自己具體症狀之後,醫者,也從男醫,慢慢發展成男醫與女醫並存。
民間,也開始有了女子允許學醫的規定。
送走老者,蘇念雲不慌不忙叫了下一位,醫館裡患者很多,好在沒有惹事的,大家按規矩辦事,隻要等上些許,都會輪到自己。
至於蘇念雲,她本身就是一名醫者,為他人看病是她身為醫者的責任,那當然沒有喊苦喊累的道理。
醫館內診療抓藥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突然,街外遠遠傳來一聲厲喝,像是從正街發話,“上頭有令,從現在起,東西南北城門立刻關閉,任何人不準進也不準出!”
指令很快傳遍城內,突如其來的召令弄得眾人人心惶惶,就連館內不間斷的咳嗽聲也漸漸被八卦取代。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城門都給關了?”
“嘁,誰曉得?”
“是不是上頭又內亂了?”這句話不知從誰人嘴裡說出,然而此話一落,嘈雜的館內瞬間鴉雀無聲。
正給一位大嬸把脈的蘇念雲聞言也不由得一怔,眼底隨即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擔憂,眉心微蹙,直到大嬸不斷喊她,她才勉強恢複如常,臉上帶著一絲歉意,牽強笑道,“抱歉。”
但是那顆開始懸著的心卻遲遲沒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