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二十七)
年世蘭是撞柱而亡,發頂額頭破損凹陷,為了她的容顏,又因她喜豔麗,皇上便要求內務府給她特地趕至了一幅抹額。用的是最高級以及值錢的緙絲,以柔軟的絲綢為底,上麵是牡丹與鳳凰的圖案,雖是皇貴妃之名,卻是以皇後的規格舉辦的喪儀,便是如此,皇上還是不滿意,直言內務府不尊不敬敦肅皇貴妃,喪儀辦的不夠好。
年輕的妃嬪不懂事,在喪儀前跪了一整日,整個腿都是木的,忍不住抱怨,“哎呦,這到底是怎麼了,敦肅皇貴妃生前也沒見皇上對她多好。”她入宮為妃時,恰逢年世蘭因年羹堯一事失寵被奪封號貶位份。如今卻尊榮華貴的讓人嫉妒。
齊妃淡淡的掃了一眼還跪在棺槨前哀哀哭泣的甄嬛,翻了一個白眼,“還不是有些人多事。”
“好了,皇上這幾日心情不佳,你們都少說兩句。”從後麵走來的端妃淡淡的掃了她們一眼,沉聲道。
皇上賜死與被人逼死怎會一樣。加之皇上對年世蘭本就心中有愧有情,想要留她一條命,哪裡知道甄嬛卻小肚雞腸,難容年世蘭存活。端妃又豈會不知有人在後運作,否則怎會甄嬛前腳剛入翊坤宮,後腳便整個後宮都知道了,甚至於驚動了太後。可這個人是誰,她卻一點也想不到。如今的皇上對年世蘭的喪儀有多看中,對甄嬛就有多惱怒。
甄嬛披麻戴孝跪在年世蘭的棺槨前,無聲催淚,便是沒有淚,也要逼得自己哭出來,逼得自己傷心欲絕。已經連續七天了,她便這麼跪了七天,便是夜晚,也要在這裡守著,便是實在疲了累了,也隻是去後麵稍稍歇歇,然後繼續跪於棺槨前。
她的眼睛已經腫了,每眨一下都帶著鈍痛,身體也幾乎已經到了極限。可手上還是不停的往麵前的銅盆裡一下又一下的放著紙錢,機械般的隔一會兒便哭上一哭,磕上幾個頭。
她心中恨,更是怨,怨恨的她牙齦都要咬出血來,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隻能壓下所有的情緒,帶著悲戚給她嫉妒又憤恨的年世蘭守靈磕頭,披麻戴孝。
“皇上歇息去了,莞嬪小主也趕緊去歇歇吧。”蘇培盛一路小跑而來,“皇後與端妃、齊妃她們都已經去歇著了。”他打了一個手勢,瑾汐與流朱忙上前,一左一右將甄嬛架起,半扶半架將她帶到了後殿,上茶的上茶,捶腿的捶腿。
“莞小主,前麵奴才去幫您看著,您歇會兒就趕緊過來,要是皇上醒來沒見到您,恐怕又要發脾氣。”蘇培盛彎著腰,恭謹的說著,“其他娘娘也是一樣。”他自幼伺候皇上,又豈會不知皇上的心思。讓甄嬛日夜不停的守靈,亦是對她的懲罰。
蘇培盛退出後殿,看著麵色憔悴雙眼紅腫的甄嬛,輕輕搖了搖頭。她怕年世蘭報複,想要年世蘭死,卻不知最終還是沒鬥過年世蘭。年世蘭為何撞柱而亡,便是要讓皇上看見她死亡的慘狀慘烈,為何要在甄嬛麵前撞柱,為的便是要讓甄嬛如何也解釋不清,脫不了乾係。更何況甄嬛說出了歡宜香之事,這件事是皇上的秘密,便是知道,也任何人也不可出口。甄嬛說了出來,豈不是將帝王的心機與秘密視於人前,怎麼能讓皇上不惱。
甄嬛喝了一口茶潤喉,滿心隻覺得酸楚,她問瑾汐,“瑾汐,你說,到底是誰如此害我?”事情是如此的巧,巧到就連年世蘭的撞柱也像是早早安排好了一樣。
瑾汐皺眉,眼中也是深思。她微微彎腰,壓低了聲音,“娘娘入宮以來,一直謹小慎微,除了皇貴妃,並無與她人有過齷齪。”
流朱快言快語,“難道是皇貴妃死前安排好了這一切。”
瑾汐搖搖頭,“自從敦肅皇貴妃被晉足,咱們也派了些人瞧著,就怕再生事端,該不會是她。”
“那會是誰?”流朱不解,憤憤的問。
瑾汐微微抬頭,後殿的門外,大樟樹下,幾個親王正站在樹旁說著什麼。浣碧提著食盒,一一將食盒中的羹湯端給他們。
甄嬛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眉頭微皺,“你覺得是她?”語帶懷疑。
瑾汐收回視線,繼續低垂著頭和眼瞼,“奴婢同小主說過,浣碧姑娘與一眾小宮女小太監非常相熟。”後宮中的小宮女小太監又有多少人注意呢,若是他們其中的一個去通風報信,一傳二,二傳三,便可驚動了太後皇後,甚至引來後宮其他妃嬪。
甄嬛眼中含著一抹不屑,“她能有這本事嗎?”
瑾汐沒有回答,表麵上看起來她沒有這麼大的能力,便是她與馬公公相熟,便是她結實了采買的公公,對方也不可能為了她或者是幫助她害小主。可是她曬了所有的人,除了她,又會是誰呢?難不成真的是敦肅皇貴妃自己安排了這一切。
感受到瑾汐與甄嬛的目光,浣碧心中一驚,身體卻依然該做什麼做什麼,看起來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走進後殿,她繼續分著羹湯,謹小慎微,麵上帶著膽怯和一絲憨傻。
“皇上說要封了翊坤宮,另賜姐姐住所。”年輕的妃嬪一邊喝著甜甜的銀耳湯,一邊對曹貴人道,“內務府已經接到了晉封的旨意了,待到封號擬定,姐姐便是嬪位了,為一宮之主位。”
曹貴人笑了笑,“什麼主位不主位的我也不在意,重要的是能得一清淨,不用時時看人眼色,瞧人心情了。”她輕歎一聲,“如今也算是苦儘甘來了。”她看了一眼年輕的妃嬪,“當日皇上雖說隻是晉足了皇貴妃,可我與她住在一起,也等同於一同晉足。”
年輕妃嬪看著她,“姐姐不說妹妹都忘了。”她壓低了聲音,“當日皇貴妃身故,怎麼沒見娘娘。”當日翊坤宮鬨出的動靜可不小,同住一個院子的她卻是一直未出現,直到內務府派了嬤嬤來,收殮了年世蘭的屍體,布置起了禮堂,她才回來。
曹貴人以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當日我帶著溫儀去養心殿陪伴皇上了,若是我知道……唉……”知道又能怎麼樣,又會怎麼樣呢?當日年世蘭晉足,她本就不甘受到年世蘭牽連,帶著溫儀想去求太後,卻被拒之門外,之後又被皇上拒之門外,她怎麼會說這些呢。
甄嬛的神色一淩,掃過曹貴人。是了,她一直住在翊坤宮,翊坤宮有何事她定會是第一個是知道。為何會那麼巧呢,她去翊坤宮她不在,太後皇後去翊坤宮她亦不在。
瑾汐聞言也看向了曹貴人,隻是眉頭還是輕蹙,顯然是不太相信會是曹貴人所為。但若細細想來,曹貴人對於年世蘭的恐懼與不滿是發自心底的。加之她之前又與年世蘭一起針對甄嬛,她有心機,有算計,也足夠聰明,若說是誰屢屢設計甄嬛,非年世蘭便最有可能是她了。
可是,她總是覺得這些事與麵前這個人脫不了乾係。她無證據,隻是出於感覺。
浣碧送碗羹湯轉身離去,無人看見的時候眉頭緊皺,她知道瑾汐疑心了她。她不會想著要打消瑾汐的疑心,疑心凡是生,便再也消除不掉了。可她不會介意找些事給瑾汐做做,讓瑾汐煩惱一陣,煩到無心去疑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