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從轎中走下,暗紅色的大氅,毫不忌諱的繡著牡丹與孔雀,頭上的鈿子更是滿滿的點翠,發後插著一支做工十分精細的宮殿步搖,隨著走動搖曳,帶著清脆的叮鈴聲。
甄嬛親自走出迎接,公主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嬤嬤的殘幅下徑自走進花廳。帶著嫌棄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碎玉軒,“聽聞你也是皇舅舅寵愛的妃嬪之一,怎殿中如此寒酸。”
甄嬛溫婉一笑,親自端起花宜端來的茶水奉上,“公主嚴重了,是我一貫不喜奢華。”
公主咧嘴一笑,“既然不喜,又為何要千方百計入宮,又要千方百計爭寵呢?”
她言語中滿滿的不屑刺痛了甄嬛的心,甄嬛心中一酸,紅了眼眶。
“彆裝了,你的那些事,你們家那些事本公主都知道。”她打開茶蓋看了一眼裡麵的茶又重新蓋上,“嬤嬤說你是想要巴結本公主,本公主來了,你要巴結就開始吧。”對於自幼受寵的淑禎公主而言,甄嬛不過是她閒暇時的一個小玩意。她選秀之時答詩,她所謂的以色侍人能得幾時,甚至於她曾經在廟宇中的祈禱,要嫁給世間最好的男子在他們甄家倒台後便全被人翻了出來。一個麵上說著不願入宮,最好落選的人又怎會在皇上問名時以詩詞作答,一個不願入宮的人在聽說華妃貌美少有人及時又怎會說出以色侍人能得幾時,一個不喜奢華,性情平淡恬靜之人又怎會說要嫁與世間最好的男子。她嘴上說的不是不願,可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彰顯她的野心。
甄嬛呆在原地,臉上青紅一片,難堪之極。還是槿汐走上前解圍,“公主,這是小廚房新做的蓮子桂花糕,用的是夏日裡收集而來的蓮葉蒸製而成,佐以入夏時的露珠,糕上帶著淡淡荷香清香,多食亦能亮澤皮膚,請公主品嘗。”
槿汐跪在地下,一盤糕點舉過頭頂。
甄嬛感激的看了一眼槿汐。公主輕輕瞥了一下加了牛乳雪白的蓮子糕,隨意的揮揮手,“放下吧。”
自幼便伺候著公主的嬤嬤恭敬中帶著一絲高傲,“我們公主不食沉食,這蓮子桂花糕再好,也不過是夏日剩下的。”
公主眼都不抬,“說起來,安夫人的釵飾館好像還有幾缸荷花。”
嬤嬤在旁邊半彎著腰,“公主忘了嗎,昨日安夫人還書信給公主,說是荷花過幾日便要開放了,到時采摘了搗成泥,一半用來做羹,一半給公主熱敷。”
“嗯。”公主低低的應著,“既是如此,皇祖母又閉關為皇舅舅祈福,明日便回公主府吧。”
甄嬛尷尬的立在一旁,好不容易才找到說話的機會。“荷花為夏之花,不知這冬日如何養活荷花呢?”
公主眉頭微蹙,一個抬眼,嬤嬤忙道,“莞妃娘娘有所不知,所謂荷花夏之花,不過是荷花喜溫。京城釵飾館的老板娘將整間房子以紅磚圍住,僅在房頂開了幾個光照口,以琉璃覆蓋。入秋後便不停在房中點碳爐,保持夏日溫度,這才讓荷花反複綻放敗落,反反複複,無休無止。”
公主笑著掃了一眼甄嬛,“聽說,這法子還是十七皇叔的嫡福晉想出的呢?”她嗬嗬一笑,“說起來,十七皇嫂曾經為奴婢,照理說該市樣樣不及莞妃娘娘才是,可本公主同她聊天便很舒服,她的學識見識也均在莞妃之上,這是為何呢?”看著甄嬛難堪的臉,公主突然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心情變好了的公主翩翩離去,她走後,花宜看著動也沒動過的茶和蓮子桂花糕,忍不住為甄嬛抱不平,“這些可是娘娘夏日好不容易收集來的,娘娘都不舍得吃。”她端起糕點準備撤下,“還有這上等的龍井,是皇上許久之前賞的,娘娘都舍不得喝呢?”
“好了,還不快乾活去。”槿汐訓斥。
糕點和茶被撤了下去,這些雖然公主沒動,甄嬛也絕對不會吃的,這關係的是她的身份,她的驕傲。既然主子不吃,那邊便宜碎玉軒中的下人了。這些人裡還有不少浣碧做宮女時曾經關照過的人。
“也不知果郡王福晉哪裡惹得了娘娘,娘娘處處見不得她。”一個小太監不解道。每每果郡王福晉入宮,定會帶著禮品前來,可每每娘娘都以身體不適將人拒之門外。
“大概是嫉妒果郡王福晉奴婢出生卻嫁得如此之好吧。”另一個小太監道,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想著主殿努努嘴,“你們也知道,咱們這位娘娘啊,看似得寵,卻是最不得寵的。”若是得寵皇上會讓她住在這等偏院的地方?若是得寵會將她的兩個孩子送出宮?若是得寵又豈會多次偏向隻是貴人的郭貴人而壓製為妃的她?“咱們這個娘娘啊,年歲也不小了,便是得寵,又能得幾時?”小太監眼珠一轉,“再說了,你們聽說沒,年氏新送了一個繡女入宮,說是同當年得純元皇後又八九分相似。”他的言語中帶著一絲不屑,“咱們這位不過三成相似,說到底,便是替代品也是個最低等的。甄氏一門又是帶罪之身,如今能爬到如今,不也是借著純元皇後嗎。”
“大膽!”花宜氣的胸口上下起伏,“誰允許你們背後議論娘娘的,掌嘴!”她漲紅了臉。她跟著甄嬛進宮也有很久了,知道他們對甄嬛麵上看著恭敬實則心中不屑。原不知為什麼,後來才算是明白。他們承受了身體上的種種痛苦入宮為得便是銀子,可她們娘娘沒有銀子。她們娘娘不似郭貴人,有娘家貼補,也不似其他年輕妃嬪,有家族、兄長貼補。加之雖為妃位,月俸卻也不是很多,宮中用錢的地方更是多,哪裡擠得出多餘的賞賜他們。久了,碎玉軒變成了這宮中最沒有油水也是最差的當差地點了。之前因為銀子的事情他們抱怨一下她可以當作沒聽見,可如今他們竟然如此羞辱娘娘,讓她還如何忍。
幾個小太監看向她,亦是不屑,“花宜姑娘,這些你當沒聽見就是,何必較真。”
花宜怒氣上湧,伸出手一一指著他們,“你們,你們……我要告訴娘娘。”
幾個小太監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其中兩個緩緩上前,將她圍住,花宜剛要喊你們要做什麼,便聽一個太監道,“花宜姑娘,你若是想要告訴娘娘,那咱們也想要去告上一告。”他虛空做了一個握拳的姿勢,“不過不是向娘娘,而是向太後。”
花宜掐腰,眼一瞪,“怎麼,你們背後議論羞辱娘娘,還有理了是吧。”她就不信了,碎玉軒中,他們敢做什麼!
小太監冷笑,“奴才們沒理,不過是想要去太後娘娘那裡說一說花宜姑娘你曾經遭遇的事!”他看著花宜的臉瞬間變白嗬嗬一笑,“花宜姑娘當日如何失蹤,如何為了找你鬨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又是如何在破廟發現的你,還有……”小太監逼近花宜,“咱們的莞妃娘娘又是如何費儘心機將你帶入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