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一百一十七)
置之死地而後生,安陵容被舉報,是因為她自己。從她嗓子啞了她便知道了,寶娟是皇後的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監視在皇後之下。或許寶娟對她有一部分主仆情誼吧,但是這份情誼卻不足以讓她違逆皇後。
她知道她可以憑借著皇上的憐惜、可憐繼續當她的鸝妃,即便是她再不喜歡,可是她同樣也知道,總有一天,曾經的一切都會被人翻出,或許是皇後,也或許是甄嬛。既然早晚都要有這一遭,她又為何不自己走呢?
她哄騙寶娟,她告訴她,隻要她去舉報自己,就能重獲自由,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會讓她出宮,遠離紛爭。許是信任自己,也或許是寶娟也累了,她信了,也做了。
然後,她死了。
被囚禁的日子不好過,卻也讓她清淨了許多。便是大門緊鎖,門口也時時都有人看守,有時是太監,有時是宮女。宮中曾經的“姐妹”也來看望過她,有時是新入宮的妃嬪,來嘲笑奚落她,有時則是入宮許久的敬妃等人,來勸慰她幾句。虛情還是假意她已經不在乎了,她有時候常常會想,若是沒有那日的鬢邊海棠,若是她沒有投靠皇後,又會是何種場景。
安陵容聽著門外傳來的聲音,放下了手中繡的帕子。被幽靜的日子雖然苦,缺衣少食,但好在她活了下來,她還活著。
走過小院,她站到了門口,輕聲問,“是誰?”
“妹妹,是我。”
妹妹?安陵容微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甄嬛的聲音,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是姐姐。”她看著四四方方的天空,麵上掛上了一抹笑,“姐姐怎會來看我?是來奚落於我,還是來訴說同我一樣可憐呢?”她嗬嗬笑出聲,“不對,姐姐要比我強上很多,至少姐姐還能夠偷偷出來不是嗎?”宮中哪有秘密,便是她這等清冷之地,也在第一時間知道了甄嬛陷害皇後不成,被禁足之事。
安陵容抬起手,算了算時間,“姐姐如今還沒出小月子,怎麼就出來了呢?”
“妹妹,你也要如此嗎?”甄嬛給看守的小太監塞了不少的錢才能出來,自然不願意在兩人曾經的恩怨上浪費時間。
“妹妹?”安陵容冷哼,“甄嬛,你何曾當過我是妹妹,你又何曾正眼看過我。你不顧皇上禁足之令來找我,必定是有所求,何必假惺惺。”
甄嬛咬唇,“剛入宮時,我們並非如此。”
“你也說了,是剛入宮時。”剛入宮時,她什麼都不懂,自然也不懂人心的險惡。剛入宮時,她想要依靠甄嬛,曾經真心為了她的得寵而高興。是她,一直瞧不起自己。是她,一直用利刃戳刺著她僅有的尊嚴。
甄嬛收起了垂然欲泣的神色,聲音也冷了下去。“妹妹,我今日前來,是想像妹妹要一樣東西的。我知道,這樣東西你定然有。”
安陵容勾起了唇角,“找我要東西?姐姐似乎太高看我了,如今我這副禁地,能有什麼。”她將手放到木門上。厚重的木門已經掉漆斑駁,無人修複的木頭豎起根根軟刺。
“你有。”甄嬛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陰沉,“我知道你一直藏著一劑鶴頂紅。”
“哦。”安陵容低低應了一聲,她從窄窄的門縫中看甄嬛,“姐姐,你知道嗎,你和你娘越來越像了。”她低聲的笑著,“卻越來越不像純元皇後。”
得寵也好,失寵也罷,成就她的,從始至終都隻是純元皇後。“前幾日,我看見了那答應,長得同我在皇後那處看過的純元畫像幾乎一模一樣。特彆是她的笑,純淨,溫婉,沒有一絲算計,更無精明。”
甄嬛透過門縫,看著安陵容露出的一隻眼睛。那隻眼睛,眼眶微微泛紅,眼下是一片淡淡的烏青,眼角有著細細的紋路,皮膚上無一絲光澤。
“而你的眼睛,渾濁,凸出,裡麵滿是你的野心,你的算計。”她微微笑著,“你知道嗎?果郡王福晉出事之前,曾經來看望過我。”
她說,皇上喜歡的從來都不是純元那張臉,而是純元無爭無搶的性子,喜歡她的純淨、溫婉,喜歡她眼中除了清明再無其他。
她問,你知道皇上為什麼喜歡你嗎?因為你的膽怯讓他想起曾經的純元皇後,因為你偽裝出的單純讓他喜歡。朝中諸事已經夠讓他忙累了,他不想也不願再看到一絲爭鬥算計。
“她還說,人的心會影響一個人的麵貌,甄夫人美嗎?美,雍容嗎?雍容。可是她的眼睛卻微微凸出,完全打散了這份美感。因為她總是時時算計著,她看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用力,希望能看透表皮,看透對方的內心,繼而操控對方,所以她的眼睛凸了。甄嬛也是一樣,她看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用力,她的眼睛也會凸顯,眼神蒙上一層陰翳,就像癩蛤蟆一樣。”
安陵容說完便笑了,咯咯咯地笑著。“甄嬛,你一直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可你似乎忘了,你曾經最為瞧不起的人,做了你望塵莫及的位置,她有了你沒有的尊貴身份,她成了嫡福晉,而你,不過是一個妾。”她帶著一絲倨傲看著甄嬛,“便是同我,如今的你也是比不上的,我做過再多惡毒的事,也不曾混亂過皇族血脈,可你呢?”她就這麼看著甄嬛,“所以,甄嬛,你告訴我,如今的你有什麼資格來找我要東西。”便是她有又如何?
安陵容說罷便轉身走了進去,絲毫不給甄嬛說話的機會。
甄嬛氣的跺腳,再往旁邊一看,隻有一個年幼的嬿婉在身邊,斐文不知去處。
嬿婉矮小,便是有心攙扶甄嬛也做不到。甄嬛心中本就有氣,臉色更是不好,“斐文呢?”
嬿婉心中一怕,忙搖頭,“回娘娘,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甄嬛越是看著她越氣,特彆是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伸手便狠狠的掐了她的手臂,“你除了不知道你還知道說什麼。”
回到碎玉軒,與嬿婉同屋的菊青見嬿婉偷偷哭,便問,“嬿婉,這是怎麼了?”她上前想要拉嬿婉的手臂,嬿婉卻疼的一抽氣。
“怎麼了?”菊青見她疼的厲害,不顧她的避讓,忙掀起了她的衣袖,細瘦的手臂上,滿是青紫的掐痕。菊青沉下了臉,“這是甄妃掐的?”
嬿婉低頭抹淚。她來碎玉軒也有一段時間了,見識到了甄嬛的喜怒無常,更是見識到了她對於宮女太監的輕視。曾經不會責打,不過是因為她得寵,怕她懲處責打宮女太監時被皇上撞見,如今她被禁足,皇上不會來,其他人也不會來,加之失寵心情不好,自然也無須顧忌那麼多了。
“你是皇後宮中出來,她怎會好好待你。”菊青找出藥膏給她塗抹,一邊擦一遍道,“你也是,往她身邊湊什麼,不是早跟你說過嗎,躲得遠遠得就是,總歸一直近身伺候她得是斐文和小允子。”
“是,是斐文姐姐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