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清晨,霍爾斯特在底層樓梯隔間裡發舊的沙發上醒來,房間太小,放不下床,東西太雜,也無處落腳,霍爾斯特索性用沙發就應付過去,由此肌肉酸疼,四肢發冷,他不在乎。
無論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霍爾斯特缺乏好好生活的能力。
他也自認為自己沒有這個權利。
過於美好卻注定遺忘的美夢,和怪異存在梅菲斯特的話語,注定讓霍爾斯特一夜難眠。
他疲憊地抹了一把臉,偷偷溜到光鮮亮麗的商場一樓,早晨很好躲人,他衝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刮了刮胡子,毫不意外眼瞼下有濃重的陰影。
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而已。
霍爾斯特對自己的臉感到困惑,也近乎羞愧,他很少上星網關注娛樂話題,也永遠無法理解雌蟲們對【幽靈】雄蟲的瘋狂迷戀,他對雄蟲雌蟲那一套永遠毫無認同感。
之後,他又返回自己的樓梯隔間,打開滿是劃痕的行李箱,裡麵是一套西裝,被防塵套罩著,他穿上,然後拿出一張某位乘客落下的便捷乘車卡。
便捷乘車兌換的充值小卡片,不用記名,裡麵也沒有多少錢,那位遺失乘車卡的乘客估計也不會回來。
那輛三輪車,那本《霸道雄蟲隻愛我》,還有那張結婚證,都在那場暴雨中失去蹤影。
他不得不準備去搭車。
霍爾斯特頗為生疏的打好溫莎結,穿好西裝,他感到喉嚨被擠壓,手臂與肩膀也有修身西裝隱約的束縛緊繃感,他感到不適,微微皺眉,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
隻有當司機接客的時候,他才不得不換上熱情虛假的笑臉,現在,霍爾斯特臉上的神情冷淡得和傅大總裁差不多。
霍爾斯特走出門,無論怎樣,之前他住院一天,放了黑蠍的鴿子,他理當道歉,為好友送上祝福。
祝福一隻雄蟲和一隻雌蟲的婚姻。
霍爾斯特要去和黑蠍吃飯。
霍爾斯特打開光腦手環,果不其然,黑蠍已經發了好幾條,語氣都有些衝。黑蠍一向好脾氣,但這一次黑蠍發火的合情合理。
霍爾斯特輸入:
【昨天乘客太多,沒來及的去你那,抱歉。】
【我往你家去了,帶了禮物,如果你不在,我會這把禮物放你門口,如果你在,吃飯吧,我請你。】
霍爾斯特並沒有向自己唯一的前人類朋友,唯二的穿越者,坦白解釋任何事,他並不願意,也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知道,即便那人是自己的現在最信任的人。
黑蠍要結婚了,作為一隻雄蟲,霍爾斯特真情實意祝福他。
而自己——
【在找回真正的傅德斯前,霍爾斯特將永遠不允許自己擁有放鬆的權利。】
調查疑似傅德斯真幽靈怪物雌蟲,要繼續尋找一顆名為地球的星球,前往星河虹橋頂層調查情報,甚至,可能,還要——殺掉蟲神?
麻煩事太多,安全起見,霍爾斯特絕不會再讓黑蠍再摻和進來,絕不。
霍爾斯特習慣自己承擔一切。
婚禮之後,霍爾斯特已經計劃好,會逐漸表現出對黑蠍的冷淡,把他穿越前舊世界的唯一聯係斷掉。
毫不留情。
霍爾斯特走入車站,周圍的雌蟲們頻頻對他側目,霍爾斯特理了理衣袖,輕輕皺眉,幾乎是習慣性的,他手指熟練往頭頂捏去——
去壓低一頂並不存在的鴨舌帽。
然後愣住。
沒用,他沒戴鴨舌帽。
為了裝作一個普通平凡的乘客,霍爾斯特貼了雄蟲信息阻隔劑,他自認今天臉色極差,平平無奇,不過多穿了一套西裝。
為何在地鐵之上,還有這麼多人,不,蟲,在看他?
……他需要一頂鴨舌帽,儘快。
很明顯,霍大帥哥明顯對自己那張臉缺乏自信和認知,並且,直到他死,估計也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此時此刻,霍爾斯特隻覺得臉皮發燙,喉結滾動,他儘力向列車角落行走,然而,人群中一顆顆人頭,往若追逐太陽的向日葵,幾乎是同步跟隨霍爾斯特的移動的方向。
霍爾斯特不喜歡鏡頭,霍爾斯特不喜歡被注視。
霍爾斯特儘力走在了兩輛車廂的交界處,這裡人最少。
——嘀嘀嘀!
手腕處泛著金屬質感的微型終端,光腦手環響起,黑蠍回話:
【過來啊老霍!我真沒怎麼生氣,昨天下了好大的暴雨發生了車禍,你沒事吧,彆說什麼請客不請客了,我家雌君也在,我讓他給你做菜嘿嘿我給你再給你看看我的漂亮老婆——】
霍爾斯特沒有讀完,他突然感覺背後一熱,被無數人注視,芒刺在背的感覺消失,但換來的,卻是一種更為炙熱,過界,充滿侵占性質的注視。
“亞雌小先生,真是巧,我們竟然在一間車廂裡遇見。”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霍爾斯特的身上,霍爾斯特很熟悉這聲音,第一次見麵,這位S級雌蟲闊佬算的上是話裡帶刀,威脅利誘層出不窮,但還算得上是禮貌。
而現在——
霍爾斯特轉身,這個“傅舟”或者說傅德斯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麵前,態度親熱、有點自來熟、充滿其親和力,似乎是因為霍爾斯特被注視,傅德斯的肩膀微微下塌——
這個S級雌蟲正在在竭力的、狡猾的減少自己的壓迫感,他在偽裝什麼?
霍爾斯特看著傅德斯的笑,和之前優雅冷淡、自持高傲的微笑截然不同。
這一次,傅德斯笑的很燦爛,明亮,溫柔,潔白牙齒微微露出,一種極度富有感染力的熱情。
溫暖炙熱,恍若太陽,與記憶中的超人類,遙遙相應。
霍爾斯特有一瞬間的神情恍惚。
S級雌蟲“傅舟”瞬間貪婪而癡迷捕捉到了這一點,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S級雌蟲向前探身,頂著傅舟的臉,露出傅舟的笑容,展露而出和傅舟一樣的笑容。
他是他……嗎?
傅德斯望見了霍爾斯特緊縮的瞳孔,他鼻翼翁動,微微眯眼,挑眉,熱情親切的自然笑容瞬間變質,成為更詭譎異常情感——癡迷、狂熱、占有,欲望。
傅德斯舔了舔唇,垂眼,他想要自己想要和這隻神秘的雄蟲靠得更近。
但此時,那位尊貴卻毫無自知之明的S級雄蟲閣下,霍爾斯特卻開口:
“結婚證,那本紅色的小冊,你翻到了那本結婚證,你——”霍爾斯特聲音沉默幾秒,才道:
“你在學他的笑。”
結婚證?
啊……原來那是結婚證。
傅德斯挑眉,三輪車落到了這隻S級雌蟲手裡,他表情變得偏執又陰翳起來,車廂中人群擁擠,他上前挪步,把所有人注視霍爾斯特視線都遮蔽身後,聲音越加低沉暗啞。
“我本覺得我快要得手了。”傅德斯的舌尖掃過自己唇齒,眼中明晃晃的冰冷怒火。
他嫉妒得快要發瘋。
“但現在看來,我似乎成了一個替代品。”
“我早就說過,傅先生,我已經有了一生摯愛,除了買主與賣家,乘客與司機,我們之間,此時此刻,不存在任何其他關係。”
霍爾斯特道,手掌抵在傅德斯的胸口,他緩慢而堅定,溫和而冷酷,把低身勾腰的S級雌蟲從耳邊推開:
“我無意傷害你。激你出手,再救下你,一切隻是因為你的身上明顯有他的線索,我在調查你。”
“你騙了我!”傅德斯聲音發狠。
“我騙了你什麼?況且,我摔下高橋,救你一命,提供雄蟲信息素,我不欠你任何東西!”
霍爾斯特沒有看他,他看完了黑蠍的短信,聲音疏離冷淡。
“殺你,或者吻你。”
霍爾斯特望著那位威懾感儘出的S級雌蟲,挑眉一笑,冷酷儘顯:
“我說得不是很明白了嗎,S級雌蟲閣下。”
——如果你不是他,那麼,你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我殺你。
——如果你就是他,那我就拚儘全力的救你,愛你,擁抱你,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