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一瞬間失去了呼吸。
那條觸角靜靜地搭在那裡,不知已經多久。但人的大腦會產生聯想,鐘明腦中驟然出現了一個畫麵,既然有觸手,就有後麵的東西。
那個男人也許從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他的旁邊,看著他慌不擇路地逃進來,在黑暗中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教堂中無悲無喜的神像,看著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獵物。
直到他露出破綻,那條觸角就會猛地襲來,纏繞在他的脖頸上——
就砸這時,不知是不是因為鐘明的神經過於緊繃,在他眼中,那隻搭在窗戶上的觸角似乎動了動。
“砰——!”
鐘明猛地後撤,右肩撞在了懺悔室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在空曠寂靜的教堂中,任何聲音都很明顯。瓊猛地回過頭,直直看向懺悔室:“誰!”
鐘明刹那間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凍住了。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著花窗外兩條腿轉了個方向,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誰在那?”
在最初的驚訝後,瓊迅速地冷靜下來,嘴角甚至啜了點笑容。他的性彆問題在大宅中還算是個秘密,目前知道的隻有公爵本人——還有艾伯特,他或許也察覺到了。
如果有其他人偷聽,那就難辦了。瓊舔了舔下唇,眼睛微微眯起,看著不遠處的懺悔室,心中對藏在裡麵的人有些許猜測:
“哪裡來的小老鼠?”
他腳步不緊不慢,卻極具壓迫感,等到離懺悔室隻有一步之遙時,甚至還放緩了聲音。
“如果你自己出來——” 他用的依舊是女聲,各外溫柔地說:“我懲罰你的時候,會輕一點。”
聞言,懺悔室內的鐘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背緊緊貼在牆壁上,聽著自己逐漸失去控製的心跳,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要自己出去嗎?
眼見著瓊離自己越來越近,鐘明咬住下唇。然而,就在他終於決定要推門出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卻在遠處響起:
“把你的衣服穿好。”
瓊的腳步瞬間頓住,猛地轉過頭,便見從教堂門口處數倒是二排的長椅上的角落處坐著一個人影。
他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半邊身體都隱沒在陰影之下,隻能看到他交疊的兩條腿,和放在膝蓋上,交叉相握的蒼白雙手。
拇指上鑲嵌碧綠寶石的戒指在黑暗中閃過微光。
瓊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鐘明透過鏤空的花窗,看著外麵的雙腿轉了個方向,驟然吐出一口氣。
“怎麼?” 瓊轉過身,朝公爵的方向走去,挑釁般地勾唇,上下指了指自己的身體:“這些都是你創造的,難道公爵大人現在還看不得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語氣更加諷刺:“或者說,我應該叫你哥哥?”
鐘明躲在懺悔室裡,驚訝地都麻了。漸漸放空了自己的精神,也不管會不會被發現了,他往旁邊一看,發現搭在那裡的觸手已經不見了。簡直像是他剛剛產生了幻覺一般。
另一邊,公爵又重複了一遍:“把衣服穿上。”
他的語氣裡沒有情感波動。然而隨著這句話出來,一種若有若無的壓迫感突然籠罩在了教堂上方。
瓊臉上的笑容僵住,額角泛起些許冷汗。他看著遠處的那抹陰影,用力咬住了後槽牙。
他恨極了公爵這幅淡然的模樣。這個副本的主人,「公爵」永遠躲在黑暗中,連怪物都算不上,他更像是一個符號,一尊無悲無喜的神像。
瓊神情冷厲,盯著那抹陰影。這位公爵大人最好彆被他抓住任何把柄。
教堂中安靜了片刻,接著,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傳來。鐘明透過花窗,看見瓊再次穿上了那條寶藍色的裙裝。
隨著他再次變成「她」,瓊所有的不忿似乎都又影藏在了高貴冰冷的外表下,他輕聲道:“我需要新的「客人」。” 瓊冷漠道:“再不來,我就不能保證還能維持現在的樣子了。”
聞言,鐘明眼角微跳,眉心蹙起——什麼叫客人。他思考轉瞬,便反應過來,恐怕就是那些玩家!
公爵答道:”快了。“
聞言,瓊點了點頭,往教堂門口走去。在經過第二排時,他腳步頓了頓,偏過頭道:“鐘明怎麼辦?“
他不著痕跡地朝懺悔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收回眼神,饒有興致地看著公爵,微微眯起眼睛:“你就放任艾伯特那麼粘著他?”
瓊問出這句話,自然是有意試探。
陰影中,公爵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紋絲不動,微微偏過頭,似乎毫不在意:“隨便他。”
瓊期望落空,眉心微皺。有些失望地收回視線:”是嗎。“
接著,他抬腳走出教堂,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中。
教堂裡重新安靜下來。
鐘明縮在懺悔室內,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氣,透過狹小的窗戶,他的視野非常受限,隻能看見從戒壇往後數三排長椅,看不見公爵所在的地方。他不知道對方離開了沒有,所以依舊縮在懺悔室裡不敢出聲。
他耳邊隻能聽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和教堂外大雨滂沱的聲響。鐘明咬住下唇,一時間不敢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教堂中突然響起悠長的鐘聲。
時間來到晚上二十一點。鐘明霍然抬起頭——再過一刻鐘就到他該給公爵送茶點的時間了!
他現在趕回去,或許還來得及。
鐘明站起來,將手放在門把上,深深吸了口氣,咬牙推門出去。
教堂中空曠而安靜。
戒壇中的神像依舊詭異,沒有絲毫有人來過的痕跡。
鐘明站在懺悔室前,視線細細掃過每一個長椅,確定真的沒有人,這才緩緩出了口氣,放鬆下來。公爵應該已經離開了。鐘明急忙將懺悔室的門關好,疾步走到教堂門口,推開門,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咬了咬牙將外套脫下來遮在頭頂,衝進了無邊的雨幕中。
雨下的實在很大,從教堂到大宅短短一段路的距離,鐘明頂在頭上的外套已經全部被打濕,身上也濺上了一些。
他匆匆衝進臥室,快速將被打濕的衣物換下,就趕快去廚房取了茶水和點心,趕在超過時限的最後一分鐘來到了書房門口。
鐘明低眉斂目,將餐點輕輕放在餐桌上,分心看了眼一旁的座鐘,確認自己沒遲到,這才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