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洞一般的屋子裡,床榻對麵掛著一幅畫。
畫的邊緣探出來一支開得正豔的桃花,灼灼其華,似攝儘了春光,然而與畫中的美人比起來,桃花卻瞬間失了顏色。
忽然,那美人竟眨了眨眼睛,緊跟著動了起來,左右顧視,麵露驚訝,又摸了摸臉,將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中震驚之色愈濃。
她不是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闖紅燈的車子給撞了嗎?怎麼會毫發無損,一點傷都沒有?
還有,這是哪裡?她身上的衣服怎麼變成了古裝?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傳來,薑盈循聲看去,一張古色古香的床榻映入眼簾。
床上有人,聽聲音像是個少年。
薑盈試探地出聲:“喂?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回答她的是又一陣咳嗽聲。
除此之外,那少年沒做出任何彆的反應,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話。
薑盈往前走了幾步,一道透明的屏障擋在她麵前,她伸手碰了碰,手穿了過去。
她又試著跨出一隻腳,不防腳下踩空,一下子跌了出去。
好險穩住身體,她直起身不禁冷得一哆嗦,抱住胳膊搓了搓,回頭一看,眼珠子瞪得溜圓。
她身後是一麵牆,牆上掛著一幅大麵積空白的畫,邊緣有一支桃花,而她剛才待的那個地方,也有一樹桃花。
一個詭異的想法竄入腦海,難道,她剛才是從這幅畫裡出來的?
薑盈緩緩伸出手去,在觸及畫紙的刹那,一圈圈空氣漣漪蕩漾開來,像水波一樣,她的手,毫無阻礙地穿了進去。
身後傳來衣料的摩挲聲,薑盈回頭一看,床上的人竟然坐了起來,她嚇得趕緊跑進畫中。
一隻修長骨感的手撩開帳子,那人咳嗽了兩聲,起身赤腳朝桌邊走去。
看清他麵容的一刹那,薑盈呼吸一滯,少年麵色如霜,透著些許病態,一頭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更襯得他冰肌玉骨,清逸絕倫。
一身雪白的廣袖長衫被高挑頎長的骨架撐了起來,行走間袖擺輕漾,猶如漫步而來的仙人,無情無欲,超然世外。
他來到桌邊,倒了杯水喝下去,抬手時寬大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臂,腕骨凸出,腕上戴了一串赤紅的珊瑚珠串。
因著那一抹鮮豔的顏色,他整個人這才有了一絲煙火氣。
薑盈以為他喝完水就會回到床上睡覺,誰知他竟然朝她走了過來,趕緊擺出一開始的姿勢,免得被他看出來畫裡的人動了。
少年站在畫前,薑盈不可避免地與他四目相對,這一對,她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他的目光好像沒有焦距,眼神黯淡無光,難道……他是個盲人?
她試探性地眨了眨眼,少年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緊跟著她又做了幾個幅度較大的動作,他還是沒有反應。
好的,這下確認了,他是真的看不見。
要是看得見的話,見到畫上的人動了,他怎麼可能這麼淡定?
薑盈鬆了口氣,既然他看不見的話,那她也不用辛苦擺pose了。
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阿江。”少年喚了一聲,清冷的聲音如冰玉相擊,悅耳極了,就是聽著沒什麼情緒。
一個人走了進來,“世子爺有什麼吩咐?”
薑盈趕緊依著原來的姿勢站好,麵帶微笑地看著畫外,努力將自己凹成紙片人。
“畫上的人什麼模樣?”少年目光空洞地看著麵前的畫,雖是問句,聲音卻沒有絲毫起伏。
柳江看了眼畫,覺得有些奇怪,畫上的人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很美。”他肚裡墨水不多,語言貧瘠,隻能如此形容。
少年卻沒有放過他,繼續問:“如何美?”
柳江心裡叫苦,他也不知道咋美啊,要是弟弟柳湖在就好了,他向來是能說會道的,自己不擅長動嘴,隻擅長動手。
但世子爺看不見,隻能由他來做世子爺的眼睛了,他儘量詳細地描述道:
“她的頭發很濃密,上麵插著很多漂亮的簪子,眼睛水靈靈的很有神采,好像在看著畫外的人……”
薑盈嘴角笑意一僵,大哥,自信點,把“好像”去掉,我就是在看著你們。
柳江描述完了,林謖(音同素)忽然輕笑一聲:“如此,倒要感謝二弟送這畫中美人給我當夫人了。”
薑盈:什麼什麼?夫人?
柳江震驚地看向林謖,世子爺竟然笑了?!他跟在世子爺身邊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他笑!
二公子送世子爺這幅畫,不過是為了羞辱世子爺被退婚而已,說是以後肯定沒有哪家貴女願意嫁給世子爺,所以將畫中美人送給世子爺當夫人。
誰知世子爺非但沒有毀了這幅畫,還好好地掛了起來。
如今竟然還因為這幅畫而發笑,莫非世子爺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林謖手指從畫紙上輕輕撫過,臉上的笑已經消失了,淡漠的神情看得薑盈心裡有點發怵。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替我也送一份大禮——”話未說完,他又咳了起來,“咳咳……給他。”
柳江問:“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