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盈望過來之前,他已迅速轉身,又去端了兩碟調好的蘸料出來。
兩人相對而坐,沉默地吃了會兒。
裴謖問:“味道怎麼樣?”
薑盈:“好吃極了,特彆是蝦肉餡兒的,很鮮。”
“你喜歡就好。”
對話看似正常,卻透著股淡淡的陌生和尷尬。
飯後,裴謖默默收拾了碗筷端去廚房,薑盈跟進去,看他乾淨利索地清理了碗筷鍋灶,又將灶台上的水漬擦乾,不留一絲臟汙。
不過片刻功夫,廚房就重新變得乾淨整潔,一塵不染,一眼掃過去,眼睛得到了極大的放鬆。
“阿謖,我們談一談吧。”
重複擦著灶台的裴謖動作一僵,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原以為夭夭恢複記憶後,對他的感情也會恢複如初,卻沒想到……是他太想當然了,畢竟夭夭這三年過的每一天都不是假的,在這期間對他人生發的感情自然也是真的。
他卻指望著她一朝恢複記憶,就能將這三年抹去。
可能麼?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裴謖微微仰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被淚水潤濕的眼中閃過一抹決斷,聲音微哽著應下:“好。”
堂屋裡,兩人各自坐在榻的一邊,中間隔著一方矮幾。
彼此沉默了會兒,薑盈狀似閒聊地開口了:“阿謖,你想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嗎?”
裴謖側過身,怕自己的目光灼傷她,隻輕輕掠過她的麵頰,輕聲道:“洗耳恭聽。”
薑盈笑了笑,給他講起了自己這三年的經曆。
說是經曆,但其實主要聚焦在吃喝上,比如——
“……綏寧關外的金頂山上,有一種雪地錦雞,我叫它‘雪花雞’,但其實它不是雞,而是一種鳥,隻不過它長得和雞很像,又不喜歡飛,反倒喜歡在雪地裡轉悠,所以我給它起了這麼個名字。
“雪花雞全身雪白,隻有尾巴上有三根火焰似的赤紅色羽毛,鮮豔極了,它的肉非常嫩,有種雪一般的清冽,好吃極了。每次我饞肉的時候,就偷偷出關去山上抓,結果有一次差點就陷進雪裡出不來了。”
裴謖神色緊張起來,縱然知道她就在麵前,那一次後來肯定沒事了,但心還是高高地提了起來,為那時的她擔憂。
忍不住問:“後來呢?你是如何脫離險境的?”
薑盈往身後墊了枕頭的牆壁靠過去,眼神落在前方的虛空處,麵上露出笑來:“是將軍救了我。”
裴謖一下子沉默了,周身溫度都好似降了幾十度。
薑盈恍若未覺,繼續講述:“金頂山上的雪非常厚,淺的地方都有齊腰深,深的地方直接能把人埋了,雪花雞卻能在雪地裡來去自如。
“我當時仗著自己輕功還不錯,看見一隻雪花雞就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誰知那隻雪花雞狡猾得很,故意把我帶到一處坑裡,我一踩上去,直接被埋到了脖子這裡。”
她在自己脖子處比劃了下。
“我越掙紮陷得越深,體溫也越來越低,又冷又餓,還很想睡覺,可是我知道一旦睡過去,就很可能醒不過來了。就在我絕望之際,將軍出現了,三兩下將我從雪裡刨了出來,我得救了。”
薑盈看向裴謖,臉上笑著,眼中卻又帶淚。
裴謖看著她的淚眼,以為她要讓自己放了她,去和蕭沛雙宿雙棲,心口如遭淩遲,幾乎忍不住要答應她。
可她說出口的卻是:“將軍如今已經定親,我跟他已是有緣無分了,但我也不可能再與你在一起了,阿謖,你就放我離開吧,我想到彆的地方去走走看看,以後,你定會找到——”
“彆說了。”裴謖打斷她,霍然起身離開。
再聽下去,他怕自己又忍不住失控做出傷害她的事。
“阿謖!”薑盈叫住他,“你想這樣關著我一輩子嗎?”
裴謖默然良久,終是道:“再待些日子吧,蕭沛成親那日,我帶你一起去慶賀,等宴席散後,你是去是留,我都不再強求。”
薑盈:“……好。”
*
開年後,新帝頒布了一道旨意,改元為“太平”。
太平元年,正月初九,湛王蕭沛大婚,迎娶沐恩侯府的四姑娘劉婕。
從太後賜婚到如今婚禮舉行,這中間的時間跨度滿打滿算不過一個月,要問婚禮為何辦得如此之急呢?
那是因為如果不在熱孝期(百日內)成婚,蕭沛就得守孝三年,三年後才能成婚。
那自然有違各方的意願了。
而熱孝期間成婚,是民間流傳的風俗,算不得不孝。
按照正常流程,親王成婚,走完納彩、問名等一係列禮儀,少說也得花個一年半載,如今全部的流程都壓縮在一個月內完成,時間上顯得緊迫,但排場上可絲毫不含糊。
身著一襲正紅色禮服的蕭沛,俊美無儔,龍章鳳姿,騎在掛著大紅花的白色駿馬背上,將新娘接到了王府。
一對新人手握紅綢,才剛跨過火盆,身後傳來一聲悠長的“皇上駕到”、“太後娘娘駕到”。
眾人紛紛下跪行禮,口稱“皇上萬歲、太後千歲”。
小皇帝和太後進殿後,作為在場身份最尊貴的賓客,理所當然地坐在了上首,充當“高堂”。
就在蕭沛和新娘準備拜堂時,殿外又傳來一聲“攝政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