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邀的貴女分坐在兩艘約莫可坐十餘人的小型畫舫上,都是相熟已久的同伴,在上船之前自是少不了一番交談。
被沈長玥拉著結識了幾家的千金或是嫁予高門的貴女,桑嵐終於能夠抽空坐下,慢慢飲了口茶水。
在他坐下後不久,沈長玥也坐在了他的對麵。
同船的女孩兒都集中在另一邊聊近日京中流行的華彩衣裝,是以此處的桌前隻有他們二人。
“殿下今日辛苦了。”沈長玥將麵前的果盤往他麵前推了推,無奈地勾起一個歉意的笑:“本想著讓您好好賞景的,但是卻沒想到您如此受人歡迎。”
不過短暫的交流,便被同行的女子圍了個圈,連她要擠進去搭話都極為不易。
“這座城裡的世家圈子看似包容,實則緊窄得很,任何人想要擠進來都不容易。”
沈長玥容色端肅了些許,一字一句地向桑嵐娓娓道來:“尤其是今天來的那些,都是高門世家出身,與她們交好,對殿下日後或有幫助。”
果然如此。
桑嵐微微頷首,環袖掬了一禮,“沈小姐有心了,桑嵐在此謝過。”
單從外貌和年紀上看,如何都隻會覺得沈長玥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但是依著今日的相處來看,對方處事極有條理,且心思縝密,裡裡外外都透著高門貴族出身的利益和教養。
“不不不。”剛才還一本正經的少女忽然慌張地紅了臉頰,“王妃不必言謝,其實我沒有幫上什麼忙,是她們都很喜歡您。”
“那也都是托了沈小姐的福。”
“那倒不是。”沈長玥笑意盈盈地搖了搖頭,“是王妃自身的氣質格外吸引人。”
桑嵐隻將之當作是客套話,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沈長玥也並未解釋,隻抬手緩緩斟滿了兩人麵前的茶盞。
她沒說的是——除卻容貌、衣著、禮儀、姿態、談吐等等再表象不過的東西,桑嵐骨子裡透出來的青澀又厚重、像是磐石初開時綻放出的野性與鋒銳,哪怕他本人再怎麼收斂也始終無法掩蓋,就像是某種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致命毒藥,能夠無形地吸引著每一個靠近他的人。
看見他,就好像能夠看見曠野吹來的風、淩寒而生的草木,讓見慣了京城中嬌生慣養的水土之人情不自禁地就心生向往。
加之他容貌過人,談吐又進退有度,哪怕有著地域的隔閡,卻也實在很難不招人喜歡。
兩人繼續閒聊了幾句,正當沈長玥開口想喚身側的侍女上一旁取些糕點時,他們所乘坐的這艘畫舫卻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撞,桌麵的糕點和茶水因此被掀翻咚咚當當落了一地。
經此,船上女子的驚叫聲此起彼伏,雖然驚險,但所幸並沒有人因此而落水。
待到船身恢複了平穩,桑嵐抬眸看向撞擊傳來的方向,隻見那處停了一搜比他們所乘坐的更要寬敞奢華的畫舫。
內裡坐了何人不知,隻能瞧見憑欄處占了個侍衛,那人仗劍衝著他們的方向高聲喊道:“前方何人在此,竟敢隨意阻攔四皇子遊湖所必經之路?”
幾乎是那人話音剛落,那艘巨大的畫舫便猛地向前開近,船頭重新撞上了他們的船身,這一次,離得最近的桑嵐與沈長玥遭了殃。
猝然之間,桑嵐有武功傍身還好,沈長玥雖也有些武功底子,但她在那人出言時便去了船邊想要探明情況,此時一時不察,身形不穩之下竟脫手落入了湖中。
“長玥——”
親眼見到的貴女們紛紛不顧形象地發出驚叫,而桑嵐則是在沈長玥落入水中的同時便不假思索地飛身上前跟著跳入了湖裡。
“彧王妃殿下!”
船上再次響起了驚呼。
在場麵變成一團亂麻之前,還是留下的灼清表示自家王妃自小深諳水性,一定能夠好好地救起沈小姐後,那些女子們才蹙著眉鬆了口氣。
不一會兒,湖麵便浮現出兩人的身影。
桑嵐托著嗆了水的沈長玥,讓岸上的灼清及其他侍女將之拉上去查看情況後,正想借力從水中脫身,手腕處卻猛地傳來針刺般的劇痛,隨後一股強烈的麻意從腕骨處擴散開來,桑嵐瞳孔微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從船緣處脫開。
身體驟然墜入冰冷的湖水,桑嵐想要掙紮,卻發現渾身都使不上力氣,隻能眼瞧著自己離波光泛濫的湖麵越來越遠。
透過不斷湧入雙耳的湖水,他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灼清驚慌喚他的聲音,還有一聲模糊的“四皇子”,隨後,便是一個破開深水,向他遊來的身影。
在徹底闔上雙眼墜入黑暗之前,一個寬闊的、熟悉的擁抱不容拒絕地包裹了他。
*
重新恢複意識時,桑嵐察覺到自己正以一個半坐的姿勢靠在一人懷裡,身上的衣服是被水浸濕後沉甸甸的冰涼,視野卻被屬於另一個人的乾燥柔軟的衣物所覆蓋。
被水汽沾濕的冷淡藥草香縈繞在鼻尖,在他周身劃開一個安全的領地——他今早剛同這氣味的主人一同用過早膳。
似乎是知道他醒了,環著他的人用力收緊了懷抱,沉悶的、似乎壓抑著什麼的低啞嗓音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自發頂處傳來。
“孤分明說過不要近水,亦要以自己的安全為先。”
“不過想來,你也是不會聽的。”
“是麼?”男人語調溫和平淡,卻莫名地讓人感到危險。
“——漠北的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