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丹羽說:“在人類的意義中,親吻是兩個相愛的人用以確定對方心意的證明。阿散,你愛阿遙嗎?”
“……心意?”
阿散的表情突然愣住了。
室內亮起了燭光,借助這抹光,才能看清人偶茫然困頓的每一個表情。
無意識地,他將手扶上了左邊的胸膛,那裡本該有一顆炙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動,到現在卻沉寂得如同死了一般。
緋紅從臉上刷地一下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唯有一片死白,人偶直愣愣地看著空氣中的一點,沒有焦距。
丹羽直覺自己可能問到什麼不該問的了。
他正想打個圓場,就聽見阿散的聲音響起,如同易碎脆弱的鏡花水月。短短的一句話,卻讓人偶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法回應彆人的心意,那種徒勞掙紮的無力感瞬間滲透了四肢百骸。
“我沒有心。”阿散說,眼眶微紅,像在尋求一個答案,“沒有心,我該如何分辨我的感情呢?”
“我覺得,”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嘴唇嗡動,又重複一遍,“我覺得,我應該是非常非常喜歡阿遙的,但是我不敢告訴他,因為我缺少一顆心。”
人偶的胸腔內原本放置的是雷電將軍的神之心,然而將軍將他封印,那顆神之心也被取出來了。
沒有心臟,人偶就始終覺得自己的身體缺失了一塊,他並不完整,沒有談論感情的資格,現在說愛的話,就如同飄渺雲海中沒有支撐的樓閣,說出來連他自己都騙不過,蒼白得可笑。
對自己,對彆人,都是一種褻瀆。
阿散平生第一次生出如此大的執著,在一片死寂中,他猛然抬起頭,眼眶的紅褪不去,但眼神堅定得如同追逐獵物的狼。
“我想要一顆心臟。”阿散對丹羽說,“等我獲得了這顆心臟,才有資格告訴阿遙我的心意。”
。
海麵在遠處同天色交織在一起,在最遠的地方,呈現出橙藍交相輝映的油彩畫。
撿完了魚,那剩下的,就是快樂的燒烤時間啦!
龍還是第一次使用人形,爬上樹,摘取新鮮的果子,再彎下腰從地上拾取枯葉和乾枝,跑回沙灘上摞成一堆易燃的小山,再學著人偶做飯時的樣子,給每一個扇貝和魚肚內都塞上果肉。
熟練地將火點燃,和也把魚烤熟了又給他遞過去。
“嗷!”阿遙張大嘴,一口咬下去。
隨即又呸呸兩聲吐出來,乾巴巴地說:“不好吃,一股澀味。”
和也麵無表情道:“澀味就說明你找的野果不對。”
他哪知道該用什麼野果當作烤魚的調料啊,什麼時候見一條龍做過飯了?
在今天之前他都隻是一條手臂長的小龍,手臂長!都還沒有灶台高!
“唉。”阿遙歎了口氣,大咧咧地躺在沙灘上,白色的長發有幾根都飄在了海水裡,順著潮汐起伏在水麵上來來回回。
他不在意,臉上寫滿了惆悵:“我怎麼知道阿散平時做飯都用的什麼調料啊,為什麼他做的每一道菜我都那麼喜歡呢。”
和也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棒讀:“對啊,為什麼呢。”
“而且今天心臟也不舒服,撲通撲通跳得又快又吵。”
和也:“嗯嗯,心臟不舒服。”
“你今天很敷衍我啊,怎麼啦,我變成人形你就不跟我一起玩了嗎!”阿遙抬起頭,那張瀲灩的臉和人偶有三分相似,若要在兩個人之間分出不同,那人偶是皎皎月光,阿遙就是初升朝陽。
現在初生的朝陽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見和也連連搖頭表示否認,哼了一聲,無聊地用腳踩水玩。
“唉。”他自言自語地歎氣,“阿散和丹羽說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都沒來找我。”
這世界上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會亂飛的雷靈,比如神無塚隨時隨地會響起的雷鳴,還比如說才分開了沒多久,龍就想見他的人偶,想見得不得了。
想到血液都在身體裡流動得快了不少,臉頰發熱,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
“煩死啦!”阿遙受夠了不聽話的心臟,猛地站起來,尋思半天,最終下定結論。
“我的心臟今天真的很有問題,不行,我得去找本書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海邊的天色已經漸漸安下去了,月色將粼粼浪花染上了一抹白。然而龍的白發比月光更加皎潔,他拍拍屁股,又抖了抖頭發上的細沙,站起來就想跑:“和也記得幫我把碗碟帶回去啊。”
話都沒說完,人就朝踏韝砂頂層的禦影爐心跑去。
一轉眼人都撒歡一樣快跑出視野了,六歲的小朋友一臉無奈和滄桑,衝遠處的身影大聲喊:“你去哪啊?!”
“我去找丹羽——找他借本書看——!”
風將阿遙的聲音傳回來,夾雜著他的歡喜和不安,連同角上歡快的鈴鐺聲一同飄向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