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耐性聽你說廢話。”項總說。
聶星柔直覺這話是誇獎,但貶義又占了大半。她禮貌地笑了,轉了話題,把寧橙交代的任務用更婉轉的方式說了出來。
當她說“還要追四百萬美元才能保障拍品”的時候,她以為項總會發怒,對方卻難得的沒有出聲。
難道是因為聲音好聽,項總想聽她多說兩句?
聶星柔繼續說話,項總閉著眼靠在沙發上。他不僅神態輕鬆,連身體都顯得很放鬆,好像是睡著了。
說到沒話了,聶星柔停了下來。項總沒有動靜。
真睡著了?
雖然她聽過很多人評論她的嗓音能讓人卸下防備,感覺到輕安自在。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聽她說話聽到睡著,而且還是一個很不好惹的人。
聶星柔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醒來的趨勢,隻得出聲喊醒他。項總被喊醒時還一臉不情願,他伸了個懶腰,睜開眼:“說完了?”
“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了。”聶星柔說。
“你確定沃霍爾有這麼值錢?”
“除去作品本身不談,擁有它就能創造價值,這是躋身頂級收藏家的標誌。”聶星柔目光坦誠。
“除去作品本身不談,你的意思是我不懂藝術?”項總反問。
這可真是個送命題。每一個門外漢都會問這個問題,而真正的大師總說自己不懂藝術。
“恰恰相反,我覺得您這樣的收藏家才能定義什麼是藝術品。沒有收藏家,藝術品就沒有價值,更彆說被稱為藝術。”聶星柔目光坦然。
這倒不是美言,這是事實。沒有人買的畫,再美的圖案也隻是色塊;如果有人追捧,畫布上隨意擺出幾條線,那也叫藝術。
項總摸了把光頭,說:“告訴寧橙,你負責我的事。”
“謝謝項總!”
聶星柔心中的大石暫時落下了。
*
下午兩點半,聶星柔從畫廊離開,先去了荷城國際廣場。
今天是聖誕節。國廣門口擺著一棵白金色的聖誕樹,從傳統的紅綠中跳脫出來,顯得與眾不同。
聶星柔去了祖瑪瓏專櫃,拿了提前預定的禮盒,裡麵裝的是絲絨玫瑰與烏木的發香噴霧和沐浴乳。這是她給施愛準備的聖誕禮物。
剛確認了禮物,施愛的消息來了,要她來嘉德拍賣行一趟,有禮物要給她。
正巧,聶星柔也要過去。
她趕去嘉德拍賣行的大廳,施愛穿著工服等在樓下。兩人見麵先是一個擁抱,施愛遞給聶星柔嘉德拍賣行的紙袋,說:“給你準備的聖誕禮物,答應我,回家再拆!”
聶星柔點頭,遞出了禮品袋。施愛打開禮盒,她拿出發香噴霧,發出了驚喜的呼聲:“我隻是和你聊天時提了一句,你就記住啦?”
“當然。”聶星柔笑著點頭。
施愛又擁住了聶星柔:“你太貼心了!還有,祝你今天能見到小蔣啊。”
施愛晚上還要去港城出差,兩人匆匆道彆。
聶星柔原本想打車去荷城大學,可想了想自己花了一千多買禮物,能省則省,還是坐地鐵去好了。往地鐵口走去,她不斷捋正從衣服上滑下去的雙肩包帶。
聶星柔頂著風走到了荷城大學的勁鬆樓下,頭發被吹成了鳥窩。
因為包帶太滑,她直接將包抱在了懷裡。大風吹得軟軟的包帶亂飛,數次打到衣服,聶星柔快煩死了。
忍著不耐煩,聶星柔終於在大廳一樓的展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姓名和考場。她剛準備去看考場分布圖時,發現不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程琛!
他穿得人模人樣,身邊還站著個子稍矮、身姿豐滿的女生。兩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擠在一起看展板上的考生信息。
對方現在一副人生贏家的模樣,手邊牽著新女友;她被吹成雞窩頭,懷裡還抱著書包,狼狽到極致。
這可真是見鬼了。聶星柔小心翼翼從人群中退出,準備走到馬路對麵的樹後避一避。
她抱著書包拎著紙袋跑過馬路,經過一輛停在路邊的白色轎車。大風狂吹,聶星柔沒注意到自己的書包帶被風吹得揚起,掛在了車輛右側的後視鏡上。
車輛突然發動,聶星柔覺得一陣怪力扯住了她,她重心不穩,直直摔了下來。
整個世界顛倒過來,驚呼和議論像海浪一樣湧了過來。
疼痛後知後覺從身體各處傳來,最疼的還是右側髖骨,她覺得整個右腿都麻了。聶星柔用還能動的左手拉起圍巾遮住臉,心裡就一個念頭:等到能動的時候,她一定要跑,她不能被程琛看到!
想到這裡,她乾脆把圍巾擋住了整張臉,企圖等劇烈的疼痛感過去,然後趕緊起身。
正在自暴自棄時,聶星柔感覺有人在扯她的圍巾。她立即將圍巾捂得更緊。
對方問:“能起來嗎?”
男聲冷冽,好像銀色山泉,不好接近中還帶著一絲小鼻音。聶星柔一怔,這不是程琛的聲音。也許她可以向這人求助,讓他把自己從路上挪走?
聶星柔小心翼翼將圍巾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了眼睛。她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半蹲在她的身側,眼神落在她臉上。
男人光潔的額頭上搭著一縷自然卷的黑發,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嘴唇飽滿。她甚至注意到男人下巴有一點凹痕,襯得整張臉越發古典高貴。
對方有張極好看的臉,但聶星柔隻希望後麵再來一輛車碾死她算了。
她為什麼要以這副模樣出現在蔣恩慈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