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浩輝追問聶星柔是怎麼做到的,她笑而不答,將盤中的沙拉吃光。她感受到蔣恩慈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這次,聶星柔抬眼去看,對方的確也在看她。他的黑眸被斜斜打入的陽光照耀,卻還是黑沉沉的,透不出彆的東西。
麵對這雙眼睛,聶星柔總會忍不住一探究竟。
蔣恩慈給她的感覺非常奇怪。明明是錦繡堆裡打滾的人,卻偏偏不帶安享一切的愜意,也沒有看儘世俗的思量。
他活得像一幕戲,彆人隻能看個表麵的熱鬨,至於幕後是悲歌還是喜宴,根本無人知曉。或許,是他有意隱藏,不讓任何人看到。
她突然很想拉開厚重的簾幕,看看真正的蔣恩慈。可她也知道,這種窺探是危險的。
兩人再度對上視線。
來了,他那種混亂、模糊和心不在焉的感覺又來了。蔣恩慈眨了下眼,問:“想說什麼?”
聶星柔隨便找了句話:“我今天回家應該是安全的吧?”
蔣恩慈聳了下肩膀:“不好說。”
“那我可以回家嗎?”
“我要輝哥送你。”
聶星柔也沒什麼東西要帶走,吃飽喝足後,便和胡浩輝上了車,往自己的住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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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時,聶星柔敏感地覺察到胡浩輝的話題有所指向,似乎還在套話,想要詢問厭食症相關的話題。
聶星柔假意打了個嗬欠,靠在座椅上,蠻不講理地撇過頭看著窗外。經過隧道時,玻璃的反光襯出胡浩輝的半張臉。對方閉了嘴,打探的眼神卻一分不減。
鼻端冷香縈繞,她想起蔣恩慈的話——“你知不知道玻璃是會反光的?”
聶星柔不自覺摳了下褲縫線,這人存在感真強,的確傷腦筋。
下車時,聶星柔向胡浩輝道謝。胡浩輝眼下淚痣隨著笑容動了動,帶起了眼神的漣漪,看起來像是籌謀如何捕獵的老狐狸。
他說:“真要表示感謝,可以告訴我如何治療厭食症嗎?”
胡浩輝的直接出乎聶星柔的預料,她想了想,應該是蔣恩慈的厭食症有一段時間了。這種下意識反應讓聶星柔幾乎要笑出聲,說好不去想,結果下意識還是在窺探。
聶星柔無能為力地攤開手,說:“不是我,我隻是恰好見過。”
胡浩輝看了她一陣,像是在檢查她是不是說謊。聶星柔大大方方由他看,她還問:“要我翻個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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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星柔回到家時,整個人就癟了。
大門被噴得血紅。門口倒著兩隻黑色塑料袋,袋子沒有紮口,倒出一地腥臭。她仔細看了看,應該是動物內臟。
鄰居見她回來,連忙開門和她細說昨晚發生的事。
昨夜她沒回家,有一群人找上門來。先是捶門,後來發現裡麵沒人,就站在樓下拿石頭砸窗戶,直到有人報警才把他們趕走。鄰居是個六十歲退休獨居的男人,他心有餘悸地說:“你是惹了什麼事啊,那群人的動靜我看了都怕。”
聶星柔已經直麵鋼釺戳眼了,這點臭魚爛蝦的威脅,她竟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看起來人還是要多經曆點事。
她說:“沒牽連到您就好。”
說完,聶星柔拿出鑰匙,一打開大門,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臟水就湧了出來。
這時,樓下的鄰居也正好上來,她看到聶星柔:“我剛想找你呢,你家是不是馬桶爆炸了,我家客廳天花板在漏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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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回家的聶星柔又回到了蔣恩慈家。
一回生,二回熟。她端坐在沙發上,捧著丹麥之花的杯子喝水,聽著胡浩輝向蔣恩慈說明情況。
“我調了監控,老小區死角太多,沒有拍全。不過情況是這樣的,他們晚上找到聶星柔的住處後,先是威脅恐嚇,然後潑紅漆撒動物內臟,拿玻璃砸窗戶。被居民舉報後,半夜這群人又開車來了,用長軟管伸入砸破的窗戶裡,將糞水灌了進去。”
聽著胡浩輝的描述,聶星柔想到屋內的情況,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那真是她人生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整個屋子都像是陷入了化糞池,不僅是家具遭殃,連衣服都被熏得夠嗆。
更彆說其他東西了,聶星柔當下就想一把火把屋子燒了,一了百了。
項德還真是會想辦法惡心人,即便找不到她,也能用最討厭的方式讓她感覺到莫大的侮辱。
好在她冷靜下來,借了手機打給胡浩輝。兩人在現場拍照存證,調了監控取證,聶星柔找人處理現場。
安排完一切後,聶星柔沒了去處,胡浩輝再度將她帶回了蔣恩慈家。
沒辦法,聶星柔心裡也清楚,她現在不管去哪兒都是給人添麻煩,隻有在蔣恩慈家才是最安全的。
兜兜轉轉,她又走到了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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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你不是已經把她的住址改了嗎?”蔣恩慈突然開口。
“是。為了保障她的安全,我已經找人把聶小姐的信息模糊掉了。項德能找到那裡,應該是有聶小姐的熟人提供了消息。”胡浩輝說。
聶星柔抬頭,有些意外地看著蔣恩慈。他一手擱在沙發上,骨節分明的五指依次落在沙發皮麵上,幾聲輕響,像是打在了她的神經上,猛地一下將她敲醒。
“住址是同事泄露的。”聶星柔說。
她幾乎敢肯定,就是金靜做的好事。不然金靜不會說,這件事由她負責,和畫廊無關。這話的意思就是,寧橙和金靜把她推出去做擋箭牌了。
“難道我還要幫你處理同事關係嗎?”蔣恩慈問。
聶星柔瞥了他一眼,原本那點兒感激又被壓下去了。她之前還覺得蔣恩慈是疏離冷淡的人,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個咄咄逼人還有點臭屁的小孩。
而她對付小孩,恰好很有一套。畢竟聶家彆的不多,就是小孩多。